1
零號試映,播放零號毛片的試映會。
所謂的零號毛片,是將完成的影像與完成的音效搭配在一起,最接近最終成品的毛片。而把這份毛片播出來檢查,就是「零號試映」。
也就是說,這是最後一次檢查。
首次試片前的最後一次檢查,完成前的最後一次檢查。
《2》這部電影的最後一次檢查。
零號試映即將開始。
2
夜晚的街角,浮現被霓虹燈照亮的電影看板。
我抬頭望著那四個並列在一起的電影看板,每一部都是會在電視宣傳的主流片,不愧是只離車站一分鐘、吉祥寺最大電影院所排出來的陣容。
「吉祥寺IDEA」。
擁有三百二十個全新座位、數位影音播放系統、7.1聲道環繞音響設備,是目前吉祥寺最新的電影院。
目光從電影看板移開,眼前是戲院的正門,但我沒從那裡進去,改走旁邊的小徑繞到戲院後頭,那裡有一扇鐵門。我打開沉重的門扉,走進建築物里。
我沿著可以媲美百貨公司的寬敞樓梯拾階而上。
此刻的IDEA整間被包下來,做為《2》的零號試映會場。
不過是試映而已,其實隨便租一間試映室就行,但最原小姐聽到要排進零號試映的行程時,說著「既然如此」,提出租用IDEA的提案。而且真面先生得知後,也二話不說就答應。我真的覺得這兩人都應該要學習一下金錢的重要性。
不過有件事讓我覺得,就算是真面先生出馬,碰到吉祥寺站前的熱門戲院恐怕也得讓步。
我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現在是半夜一點。
晚場電影早就結束,現在是所謂午夜場的時間。要在同時放映好幾部熱門院線片的IDEA包下白天時段,恐怕還是有點難度。說到這,我記得另一間PALS也提供深夜包場服務,偶爾有些浪費的井之頭藝術大學的學生會包下PALS播放他們拍的片。但話說回來,包下PALS跟包下IDEA根本是兩回事。
試映會的會場在五樓。我走上沒有人的階梯,啪嗒啪嗒的腳步聲響起。沒有人的電影院樓梯本身,就好像是會出現在電影里的場景。
走到五樓時,所有燈光都亮著,好像是營業中一樣。小賣部里雖然沒人,可是自動販賣機開著。我第一次在半夜走進無人的戲院,像個小孩子一樣興奮。
說到這,今天沒什麼其他參與《2》的拍片人員來參加零號試映。應該說是完全沒有任何人。劇組的人員在完成份內的事後就解散,接下來只有等首次試映時才會再眾首。所以,今天只有請需要看零號毛片的人來參加試映。
走進戲院里,我推開酒紅色的門。
裡頭很亮,三百二十個座位一字排開,最中央是拉上簾幕的大銀幕。
在大銀幕底下的舞台前站著一個人。
我拾階走下通道,跟他打招呼。
「真面先生。」
真面先生抬起頭來。
「嘿。」
他靠著舞台邊站著。我走到最底下,跟他一起站在大銀幕前的開闊空間。
「半夜的電影院讓人有點興奮耶。」我環視著廳內座位說。
「對呀,心情莫名有點高昂。」
「白天果然借不到吧?」
「嗯?不會呀,我說白天也行,是最原小姐覺得晚上比較好。」
真面先生很大方地說白天也沒問題,看來誤以為白天要包下電影院有困難,純粹是我想太多。不過最原小姐說要晚上嗎?原來她喜歡午夜場?
我又環視一遍無人的座位。不曉得最原小姐是不是也跟我一樣,對深夜的電影院感到情緒激昂。
「對了,最原小姐……」
「她已經來了。她把硬碟拿去放映室。現在播片變得很簡單耶。」
正如真面先生所說,現在的播映方式比以前輕鬆許多,以前還使用膠捲的時候,放映師播片時常常要跟機器戰鬥,但現在只要把硬碟接上機器,不用任何專業技巧,連打工的人都可以應付。
「不過,」真面先生抬頭看著小小的放映窗,輕聲說道:「今天可能不會播片吧。」
「嗯?」
我盯著真面先生的臉。
他之前也說可能不會看這部片。為什麼呢?試映會不播片的話,要播什麼?
我正想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的時候,離銀幕最遠、放映廳最後方的那面牆壁上的門緩緩打開來。
最原小姐走進來。
她一走進放映廳,便沿著通道樓梯往我們走下來。今天她也穿著普通的居家服,外面再披一件外套,好像只是半夜要去便利商店買東西而已。今天來的人雖然不多,可是好歹是電影的試映會,身為導演還是穿得體面一點比較好吧?
總之,今天該到場的人都到了。
我、真面先生、最原小姐。
這就是參加零號試映會的所有成員,真面先生只找了我們幾個人而已。
只為了三個人就包下一整間戲院,這場試映還真是奢華。
最原小姐不疾不徐地慢慢走下階梯,不在意我們在等她。她慢慢走到我們身旁停步,真面先生的背離開舞台邊緣挺直。
「你準備好了嗎?」真面先生問。
「嗯,不過……」最原小姐微微笑了笑。「你不打算看吧。」
我有點驚訝。為什麼最原小姐會說出跟真面先生一樣的話?
為什麼辦了試映會卻不看片……?
現在是什麼情況呀?
「嗯,大概不會看吧。」
真面先生平心靜氣地說,
「舞面真面先生,」最原小姐客氣地說道:「請問你對於我的電影理解到什麼程度呢?」
「嗯……」真面先生稍微看向上方,思考一下後說:「大概……理解了一半左右。」
「一半嗎?」
最原小姐眯起眼睛。
「那你也算是天才了。」
電影巨匠最原小姐高傲地說。她稱呼理解自己一半的人為「天才」,那就表示自己是遠比對方更為優秀的存在。大概是超乎天才的「天體」吧。
「呃……」我夾在天才及天體之間趕緊插嘴:「不好意思,請問今天不看片是什麼意思……我有點搞不清楚情況。」
「今天是零號試映會。」回答我的是真面先生,「所以接下來我們要在這裡進行《2》這一部片的最後檢查。」
「是要檢查呀,所以不是應該要看毛片,然後挑出有問題、要重拍的鏡頭嗎?」
「這種影像上的細節由你們專業的人去做就好,我不插手。我的責任是從出資者的立場,檢查這一部片有沒有更重大、更基本的問題。」
我歪著頭。
更基本的部分?
這一部片的基本部分……
「那就是《2》到底是怎麼樣的一部片。」
真面先生斬釘截鐵地說。
「電影到底是什麼。」
真面先生朝著最原小姐的方向開口。
「創作到底是什麼。」
最原小姐聽了真面先生的疑問後,微微一笑。
「那麼真面先生,你已經找到答案了嗎?」
「大概釐清了一半吧。」
「真是天才。」
最原小姐又淺淺地笑了。
「我大概只追上你的一半吧,而且這還要感謝數多幫忙,否則我到不了這一步。」
最原小姐看著我。我的身體僵硬起來,感覺她好像在責備我,很難受。
「數多,你私底下跟真面先生偷偷往來嗎?」
「沒有啦!我不是偷偷往來,只是告訴他現場發生的事而已。」
「那就是背叛。」
「喂喂,等一下,我沒有背叛你……」
「我們明明在交往。」
「我們哪有交往!」
「你跟我親嘴了呀。」
「喂!你!」
「原來你們在交往啊。」真面先生冷冷地、殘酷地說。
「沒、沒有交往!」
「你還跟我睡了。」
「你在說什麼呀!你有病啊!」
「親愛的你閉嘴!」
「咿呀!不要這樣叫我!你不要這樣!拜託拜託!」
我兩手捂住耳朵,當場蹲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