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的少女。SunnySideGirl
——我相信人生的道路上沒有黑暗。
少女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不幸的。
即使她死了也是一樣——
黃昏的景色和平常一樣虛幻,把人們的歸途染得火紅。
即使過了九月,夏天依舊持續著,炎熱的暑氣至今仍讓都市的氣溫居高不下。
長長的影子與暗紅色。
少女俯視的世界。
改變一成不變的事物的世界。
變形的世界。
宣告生命終結的世界。
卑微地笑著,純白地消失。無聊地綻放,漆黑地腐朽。
受熱氣折磨,生活於今日的現在、世界。以前看到的光與奇蹟的風景畫。
紅色、藍色,閉上雙眼的瞬間。
少女站在六樓。
那棟大廈的周圍沒有很高的建築物,是眺望遠方的絕佳場所。
然後,一如往常又聽到那個聲音。老唱片的雜音,「吱吱吱」地發出粗啞的聲響。
用嘶啞的喉嚨吟唱的歌,又哀傷又高興又溫柔,是愛上溫馨、冷酷和憎惡的遙遠記憶。
那裡響起的旋律,帶點模糊的真實感,像是融化在夕陽里的魔法。
少女所在的六樓的某個房間——「他」每天大約會在相同的時間進來,然後在留聲機的精緻木紋的轉盤上放唱片。
少女一邊傾聽他放的老唱片聲,一邊說話。
「沒錯。一定是這樣。我只相信看得見的事物。」少女說。
「那大概是真的。一味相信謊言,真相很難大白。」
他隨便躺在床上,看著雪白房間的天花板說。
「看得見的事物,看不見的事物。如今我才明白……也沒關係啦。」
「一笑置之就好了。沒發現感覺不一樣的傢伙,多的是。遠眺的景色馬馬虎虎啦。只是吵死人了。」他接著說。
「這張唱片總覺得讓人很懷念。但我應該沒有聽過。真是不可思議。啊,可是,我就是有這種感覺。看來,我自己也很奇怪。」少女對他說。
不過,他看上去好像有聽到她的聲音,但實際上並沒有。他只是囈語似地咕噥著,凝視著天花板。
沒錯,這兩個人的談話總是不搭調。
他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而少女只是不斷地說話。
他並沒有聽她說話。
即使少女問他問題,他也沒回應。
他們的談話永遠沒有交集。
兩人的對話就如此地持續著。
一直持續到太陽西下為止。
不過,少女覺得無所謂。
這樣也不要緊。
因為,她覺得那張老唱片的聲音,是很真實的東西。
少女的聲音,永遠無法傳遞出去。
少女——戶阡理沙,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不幸的。
她對以前的日子並沒有特別的疑問,覺得白己所處的狀況不好也不壞。
所以,她絲毫沒有想過要逃離那裡或遠赴他鄉。
理沙才十四歲,她相信這是現實,每天生活於其中,也是理所當然的。
那麼,這也是現實。從六樓往下看的世界。
自己所站的地方。
恐怕是世界裡的一個小角落。
在這個小角落,一定聽不到任何人的聲音。
也聽不到黃昏時分飛機划過天際的聲音。
我問「明天會下雨嗎?」只聽到某處傳來的粗啞的唱片聲。
少女站在六樓的樓梯上。
欄杆的另一邊。
從這裡可以清楚地看到整個城鎮。
理沙所居住的城鎮。
她覺得這個地方很小,但從六樓往下看,卻廣闊得令人驚嘆。
不過,大概有許多人不曉得這個景緻所呈現的一個簡單事實。
空間太狹窄,讓人想早點搬離這種地方。
說起來,班上有一個坐在她旁邊的女生曾微紅著臉、認真地說:「像這種到處都是公寓、大廈的爛城鎮,一點都不好玩。百貨公司和電影院才幾間,無聊死了。」
那時,理沙只是簡單地點頭「嗯」了一聲,其實一點兒也不了解她的心情。
如果想要離開這個城填,現在就可以立刻出發。買張車票,坐三十分鐘的電車,大概就可以到達她所嚮往的都市。
很容易吧。
在背包里塞幾件衣服,再帶一張自己最喜歡的CD,就可以了。
嘴裡哼著自己喜歡的旋律,應該什麼事都難不倒她。
不過,她只是嘴巴說說而已。一切還是照舊。
理沙沒想過要逃離這個城鎮。
在此之前,她有許多要做的事、能做的事。這是顯而易見的。
那時她跟理沙所說的話,難道不是一種幻想嗎?
她也知道自己所看到的景象是虛幻的。沒錯。所以,她總是嘴巴說說而已。
並沒有付諸行動。
因為,實行需要時間。
——如果長大成人的話。
不過,她現在的心情一定不一樣了。
她不會忘記吧。累積的情緒越來越高漲。
不過,此刻在心中吶喊的這個心情,到了明天又會搖身一變,成為另一種情緒。
現在的心情不是此刻的,不行。
雖然非常模稜兩可,卻是千真萬確的。
她終於要離開這裡了。
那時她才發現。驚覺到一件事。
無論到那裡,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我只是我。
其他什麼都不是,很沒道理吧。
理沙這樣認為。
那個想法,現在依舊沒變。
因為,她很清楚自己。
生於這個世界、住在這個城鎮,她很認同自己。
這裡是世界的一個角落。
任何人的聲音都無法傳到這裡來。
所以呢——
她希望自己至少能聽到自己的聲音。
於是,理沙在她所能行動的範圍內,找尋模糊的棲身之所,並生活下來。
角落裡的一個小角落。
誰都一樣吧?
難道你沒有發現嗎?
少女站在六樓。
樓梯平台的一個角落。
陽台的對面。
「——是嗎?沒想到大家都知道啊?」
理沙的身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在她耳朵深處響著,那個聲音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很成熟又很稚氣,讓理沙不禁眨了好幾次眼。
那裡有一個少女。
潔白的肌膚、水汪汪的大眼睛、比夕陽的顏色還要鮮艷的紅鞋子、純白色的洋裝,以及長而美麗的雪白的頭髮。
纖細的手指上,握著一把巨大的灰色鐮刀。
白色少女抬頭看著個子稍高的理沙,臉上帶著一抹微笑。
一隻黑貓突然從少女的發間探出頭來,接著巧妙地搭在少女細瘦的肩上,金色的大眼睛難為情地四下張望。
然後,在少女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結果——
「丹尼爾,沒關係。沒那回事。不要緊,不要緊。」
少女輕輕地說,說話的口吻好像能跟那隻貓溝通似地。
那個叫丹尼爾的黑貓,「哎呀」地嘆了一口氣。
黑貓的動作很像人的樣子,很滑稽。
理沙差點笑了出來。
不,還是笑出來了。
黑貓眼睛一轉,瞪著理沙。一直瞪著。
「你笑什麼?」
它敏捷地從少女的肩上一跳下來,就用著如同少年般的可愛聲音對理沙說。
理沙嚇了一跳,說不出話來,只是望著黑貓的大眼睛。
「喂,丹尼爾。」少女說。
「可是——哇!」
黑貓才剛要說什麼,就被少女一把抱起來,只好把話吞回去。
白衣少女抱著黑貓,重新對理沙說:
「——大概大家都知道吧?所以,才拚命地掙扎,拚命地往前走。」
「咦?」
少女的說詞太突然了,所以理沙沒聽進去。
「剛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