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很焦躁。
越是想冷靜地思考,腦子裡就越混亂,甚至還頭昏眼花了起來。
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都是我的錯,那是我不好。那時,如果我有認真為她著想就好了。
……可是,或許她已經不需要我了。
我對她來說,到底是什麼呢?
它的心裡似乎開始萌發出一股將它的身體緊緊綁住,讓它變得無法動彈的念頭。
即使如此--
它甩掉那個壞念頭。
然後,它擺脫那個咒語的束縛,猛然從家裡飛奔而出。
它在巷口、大馬路的對面以及人群中尋找她的身影。
可是,卻不見她的蹤跡。
是跑了多遠呢?時間已經過了多久了呢?它無從得知,它可以確定的,只有體力已然用盡,取而代之的疲勞感漸漸地在身體里湧現。
然而找不到她這件事,讓它的身心更加沉重。
最後,它終於停下腳步。
該怎麼辦才好?她到底到哪去了?
我果然哪都不能去。
我無法丟下她不管,找其他人幫忙吧?
可是,又有誰會傾聽自己說的話呢?
又有誰能了解我的心意呢?
腦海里都快要浮現「放棄」這個字眼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白色影子掠過它的眼前。
----!
它憑著直覺,叫了那個白色影子一聲。
「請幫幫我。」
結果,那個白色影子--一身純白色裝扮的少女注意到它了。
似乎是突然被出聲叫住的緣故,讓那個少女有些驚訝,但她還是問它:
「你怎麼了?」
她的身旁,還有一隻黑貓愣愣地瞪著它。
花小金井蓮,總是仰望著天空。
但不知怎地,她望著天空就會嘆氣。
她小小的胸口揪得很緊,很難受。
其中夾雜著懷念、悲傷、憧憬和感嘆等各種情感。
那裡,蔚藍的天空有朵朵白雲飄浮著。
那裡,漆黑的夜空,星星像鑲嵌的寶石般閃爍不停。
不過,每次都一樣。
都會讓她的胸口變得很難受。
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抬起頭,仰望著天空,天空總是在那裡這件事,總是讓她的胸口悶得緊。
那裡有什麼嗎?
早晨,從自己房間里敞開的窗戶就能看得見的天空。蓮在輕輕地、可愛地嘆了一口氣後,將視線放回自己的房間里。
房間的榻榻米上鋪著淡粉紅色的地毯,紙拉窗上掛著淡桃色的窗帘。舉目所及都是粉紅色的陳設。這都是因為她父親的緣故。房間的一個角落,還堆放著小熊、獅子、大象、小狗、小貓、小豬、狐狸、兔子、青蛙和不明生物等多得快要塌下來的絨毛玩具。不過,那些都不能說是她想要的東西。
那全都是父親下班回家時擅自買給她的。雖然房間的裝飾也是如此,但由男人來看,女孩子的閨房就是這種感覺吧!
然而,蓮還不太懂改變房間陳設這種事情。
總而言之,這都因為她還只是個上幼稚園的小孩子。而且她認為自己並沒有特別需要那些玩偶。
這其中當然有她的理由。因為蓮呢--
一隻貓走近她的腳邊。
「阿波羅,謝謝你。」
蓮飼養的貓·阿波羅嘴裡銜過來的,就是蓮的襪子。
她之所以不需要絨毛玩具的理由,就是因為她有阿波羅在身邊。
蓮坐在毛毯上,把襪子套在自己有點圓圓的小腳上。
雙腳穿好襪子後,蓮站了起來,然後把放在床上的那件鮮藍色罩衫從頭上套下去,最後再把黃色書包斜背在肩上。
她穿衣的這段時間裡,阿波羅一直待在她身邊。
蓮和阿波羅總是膩在一起。
除了蓮到幼稚園的時間之外,他們常常待在同一個空間里。
在家的時候,她多半像現在一樣關在自己的房間里。她從不主動跟他人溝通,也不顯露任何感情。
唯一的例外,只有阿波羅,她只有跟阿波羅在一起時,才會露出笑容。
雖然阿波羅因為少根筋而偶爾會出點差錯,但它很聰明,是只常常為她著想的貓。
蓮到幼稚園之前的準備工作,全都是她自己一個人(只有一小部分是跟阿波羅一起)完成的。
雖然幼稚園的其他小朋友當中,沒辦法自己將所有的東西打理好的人也不在少數,但蓮一個人就可以搞定。
她有一個強烈的念頭:「我一定要自立自強」。
這是周圍的環境所使然。
現在是夏季。溫度跟是不是早晨無關,已經開始上升了,感覺上稍微動一下,脖子就會微微冒出汗珠。
「好!我差不多該走了。」
蓮說完,阿波羅就「喵」地回了一聲。
蓮走出房間。雖然它也想跟在她後面走出房間……但卻因踩到掉在毛毯上的紙,不由自主地滑了一跤。然後,順勢撞進位於房間一角,那個堆得高高地、彷彿現在就要塌下來的玩偶堆里。
埋在玩偶堆中的阿波羅,讓人難以分辨哪個是阿波羅,哪個是玩偶。
而且,這個衝擊力還讓它漂亮地套進操繩傀儡里。
天外飛來橫禍,而無法掌握自己身處何種情況的阿波羅,慌張地在堆積如山的玩偶中亂竄。
「真是的,阿波羅……真拿你沒辦法。」
蓮把手伸進玩偶堆中。
小小的身軀使勁地把有些力不從心的阿波羅從玩偶堆中給拖救出來。
阿波羅小聲喵了一下,像是在說「謝謝」。
蓮上的幼稚園因為鄰近小學,所以她都和附近的小學生一起上學。馬上就是集合的時間了。
從蓮的房間到玄關,一定得經過客廳,由於花小金井家是棟舊式的建築,所以基本上無論想要去哪裡,都得經過客廳。
蓮和阿波羅一走進客廳,剛好遇到蓮的父親·宏。他把公事包夾在腋下準備要到公司上班,而現在他正重新調整著領帶。
宏對蓮露出靠不住的笑容,說:「蓮,你要出門了嗎?」
不過,蓮像是沒看到似的,逕自走進客廳。
宏臉上依舊掛著靠不住的笑容,呆站在原地。滑到鼻頭的眼鏡,讓他看起來更加不可靠。
阿波羅代替蓮喵了一聲。
這聲音讓宏回過神來,然後說:「啊!爸爸正好也要出門,我們就一起走吧?」
但是,蓮只回了一句:
「不用了。」
她的眼睛一次也沒看向宏,就走出客廳了。
阿波羅回頭望著僵在一旁的宏,也追在蓮的後面離開了。
蓮和阿波羅都出門了,只剩下宏一個人還僵在那裡。
一個從容不迫的聲音,從僵硬得化為銅像的宏身後響起。
「唉,出來了出來了。暢快暢快--」
那個聲音的主人是這個家的大家長,蓮的外祖父·薰。
薰一手拿著報紙,一副像是剛從廁所(大號)里安全歸來的樣子。
他帶著莫名輕鬆的表情,在客廳的矮桌旁坐了下來:
「啊,宏。今天大了好長喔~……咦,你在做什麼?」
「你說這是什麼話啊!」宏永遠不會這麼吐嘈女兒,他依然像尊銅像站著。
因為女兒的一句話,實在太有效了。
蓮甚至對父親感到絕望。
靠不住的父親。
他不但駝背、而且老是低著頭、看起來就是一副沒什麼自信的樣子。
明明只要再更有點緊張感就好了。
雖然蓮心裡這麼想著,但她沒把這件事情說出口,而且她也不想說。
那種人,怎麼樣都無所謂。
母親就是因為那個人而……
所以,母親才會--
蓮才沒有--母親。
某天,蓮的母親·友里惠突然消失了。
那已經是一年多以前的事。
蓮雖然還很小,她對母親的記憶卻很鮮明。
她很溫柔,
很溫暖,有股很香的氣味。
也許就感覺上像是晒乾的棉被。
她總是對蓮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