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了嗎?Tuesday,7thJuly
——過往的景色,記上名字。手牽著手。
一個雪白的少女站在河邊。
只有河水的聲音靜靜地靜靜地響著。
白色的少女取息,向空中伸出雙手,動作好像在觸摸什麼似地。
憐憫地。
一串淚珠沿著她的臉頰流下來。順勢掉落在趴在她膝上的黑貓額頭上。
淚珠綻開消失。
黑貓開口說話了。
「百百,你怎麼了?」
「丹尼爾,我很好。」
白色少女的臉頰被淚水弄濕了,但還是笑得很摧殘。
「這裡有熱氣。」
「熱氣。」
「嗯。這個嘛,感覺又圓又溫暖。」
「哼,那個好吃嗎?」
「呵呵——我想很好吃吧。」
她總是笑吟吟的。
笑容可掬的她,總是送了他許多東西。
那個圓滾滾的,溫暖的傢伙。
會場內的音樂換了。
古典樂的音量讓人昏昏欲睡地靜靜響著,而裝設在天花板的擴音器則播放著法國流行歌曲。但曲子也是有些古老。
「嗯……」
他側耳傾聽不太熟悉的旋律。
眼睛往櫃檯一瞧,剛好有一個年輕女性就座。大概是她把會場的音樂換成自己喜歡的音樂吧。
現在是星期六的大白天,會場幾乎沒有人。那個櫃檯小姐似乎料到參觀的人很少,所以才更換音樂的。
他覺得很有趣。
這裡是畫展的展覽會場。由縣政府和雜誌社所主辦的繪畫比賽得獎畫作,毫無情趣地排排裝飾在慘白白的牆上。
再加上,主辦單位的工作人員還播放古典音樂。唉,只要音樂不刺耳,應該能集中精神欣賞畫作吧。這種展覽會除了愛畫者,得獎者及親朋好友之外,有誰回來看呢?
總之,會場的氣氛、布置和櫃檯小姐的態度都很冷淡。
可是,原本以為那首法國流行歌曲和會場氣氛很不搭軋,卻出奇地很協調。
他對這類曲子不是很清楚,只是覺得很典雅。
一個音樂就改變了會場的氣氛。
剛剛甚至有些嚴肅、沉悶的會場,不知何故柔和起來。
不知是否配合著音樂,他無意識地鬆開高中制服的領帶。他平常就不是穿的中規中矩的人。即使還不到讓人覺得弔兒郎當的地步,看起來也不是正經八百的。
難怪他總覺得不太舒服。
他開始在會場里信步走著。
會場有規定參觀的路線,但他覺得這種事還是讓人隨意參觀比較好,所以依時間和場合他有事會注意,現在則是故意不予理會。
他斜著眼看著畫。
純粹地想著——儘是一些無聊的畫作。
差一點都要打呵欠了。
全部都是像教科書上的樣板畫,以及那些頑固評審能夠接受的沒特色作品。
其中,甚至有讓人懷疑是「走後門」的作品。
「嗯……叫別人說的話,我的畫有及格才是奇蹟吧……」
他是這項比賽的得獎者之一。
雖然還不到大獎的地步,好歹也是個佳作。
在沒有年齡限制的項目中獲獎,好像格外厲害的樣子,他自己也搞不懂。
他覺得自己的畫應該比別人評價的更好、更行。
他在當地以學生為主的比賽中經常入選,而且和別人的畫比起來,他認為自己的運筆和描繪都更勝一籌。
不過,那天他擰足觀看的那幅畫,的確有吸引人之處。
那幅作品被評為「甲下」——比他得獎的名次還低的作品。
「…………嗯。」
那幅畫的作者和他一樣是高中生,同年級。從名字來看,大概是個女生。
以一個女生所畫的畫而言,強而有力,比男生畫得更細緻,是將兩者合二為一的畫作……他好像有點嫉妒的樣子。
不過,繪畫的題材很稀鬆平常。
是雪景畫,描繪下雪的街道的風景畫。
因此,畫面單調,整體上有點點枯燥乏味。儘管水準很高,但還不到「最好」。它不能獲得更好的成績,多半是因為這個理由吧。
那望著那幅畫半天,不知何時旁邊站了一個穿著制服的女高中生。
那女高中生突然說:
「這幅畫不錯喔。」
「啊……嗯。」
突然被人這麼一問,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覺得它的構圖也沒那麼差。你看——比起那幅畫。」
她所指的是……
「…………」
他又感到不知所措了。
因為,他的眉毛周圍抽動了一下。
——那不是我的畫嗎?
可是,女高中生又繼續說:「怎麼說呢,它好像是再說『我可以畫別緻點的畫』?所以,故意用些奇怪的顏色。啊,討厭,那種畫也能入選佳作,真是奇蹟耶。」
「……………………」
眉毛又抽動了好幾下。
他不由得開口。
「可是呢,這幅畫不也是那個嗎?總覺得有點枯燥、乏味。也有點普通。」
這次換女方的眉毛周圍抽動了下。
「是嗎?」
兩人同時看了對方一眼。
她微微一笑,坦率地說:
「嗯,這幅——是我的畫。」
「……咦?」
她一隻手撥弄著過肩的長髮,另一隻手插著腰。
仔細一瞧,白皙的皮膚,水汪汪的大眼睛,微翹的眼梢,工整的眉毛以及薄薄的嘴唇。一句話,美的驚人。
可是,她的個性……有夠討厭。
「你又怎樣?」
她偏著頭以挑戰的眼光望了他一眼。
哇,我最怕這種女生了……
「他很想逃出去,但好像在那裡聽人說過,在這裡打退堂鼓的話會丟了男子漢的氣概,所以決定努力看看。」
「我、我,畫這副畫的人就是本人。」
他說完,她就「咦」了一聲,來回地看了看那幅畫和她。然後撲嗤一下地說:「什麼?」
他被笑得有點冒火。
「畫這幅畫的人就是你啊,還真得有點像呢。」
「有、有點想?」
「也就是說,惱羞成怒?」
「什、什麼嘛!」
「比起那樣的畫,我的畫還是比較好。」
她很不客氣地說。
他的嘴巴不由得像金魚一樣一張一閉的。
在這種時候,他不禁怨自己口拙。
瞬間,完全想不出反駁的話。
在他苦思之際,她一直用話來壓他。
說畫的用色怎麼樣又怎麼樣、基本上沒完成、投機取巧、構圖差得嚇人一跳,拚命地挫他的銳氣。
誠剛的意識模模糊糊的,被狠狠數落的毫無招架之力。
不過,最後他說話了。
講回去。
努力試看看。
「————你、你、你…………嗚、嗚……」
再加把勁、再加把勁。加油,誠剛!
「嗚……」
「嗚?」
她彷彿受到壓力似地,一直以銳利的目光等著他。
「——嗚、嗚啊!…………………………」
不說還好。
不堅持還好。
嗚啊……是什麼鬼話啊?
鬼叫什麼呀!
他很後悔,但每次都後悔莫及。
不過,對方笑著說。
「……噗。哈哈哈,哈哈哈……嗚啊,那是什麼?奇怪的傢伙。」
捧腹大笑。
他很不甘心,卻覺得哈哈大笑的她很可愛。
「啊,太好笑了。像你這樣的人太少了。」
他笑著說,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的嘴巴保持著說「嗚啊」的口型,身體無法動彈。
不由得沉浸於他的步調。
而且,今後也會如此。
他有這種感覺。
他想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