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群星的嘆息hellomyself
不,也不在這間教室。
現在,「她」做的位子上,擺飾著花朵。
在最後面靠著窗的位子上,只添了個花瓶。
「她」已經不在了——
淺野昂已經死了。
小瞳十四歲的生日即將來臨。
唯獨那件事在她心中是很沉重的。
那個叫淺野昂的女孩子,是小瞳的同學,很受大家的歡迎,是班上的風雲人物。
她五官清秀,是個美人胚子,但樸實,不做作,說話的語氣很爽朗,個性有點像個男孩。儘管如此,她很會照顧人,在烹飪課的實習中做菜利落,就女性的魅力而言,也是同濟之冠。
她的成績總是名列前茅。
運動方面,她從一年級起就在所屬的游泳社留下卓越的成績。
到了二年級,還被選為縣市的選手代表,參加了有大人一起參賽的盛大運動會。
她的四周總是圍繞著許多人。
當大家要選什麼組長時,一定先提名她。而且,她都能不負眾望。
說到自己,也只能跟著大夥往她所指示的方向前進而已。
總之,小瞳認為她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樣的人。
自己是由極其「普通」的常見要素所構成,而淺野各方面都比自己出類拔萃。
她總是笑容滿面,堅強、漂亮,即使如此,她也由極其可愛、調皮的一面。
自己反應遲鈍、腦筋又不聰明,既不可愛,也不漂亮。
而且,右臉頰還有一個又大又粉紅的粉刺。
自己平凡的長相和巨大的粉刺,讓人心灰意冷。
不只是因為這樣的緣故,還是因憧憬而產生的嫉妒,小瞳並不喜歡小昂。
小昂總是坐在離自己很遠個地方。
不過,偶爾她們的視線會相遇。只是小瞳太在意小昂,或許不知不覺地多看了對方好幾眼。
當她們相視時,她一定會微笑。
薄薄的嘴唇微開,笑得很甜美。小瞳總覺得那個微笑像在嘲笑她一樣。
當我們相視時,請不要微笑。當我們相視時,就當作沒看到好了。
為什麼你要那樣笑呢?
自己有那麼滑稽嗎?
我有那麼可笑嗎?
不過,小昂並沒有回答小瞳的問題。
以後也沒有。
總之,她不在了。
彷彿惡作劇似地消失不見了。
大約是在半年前的某個夏天。
她被建築工地的鋼夾砸倒,當場死亡。
小瞳以前幾乎沒和小昂說過話,當她聽到導師轉述小昂死亡的消息時,不禁為之一振。
她覺得很冷。
她很想笑出來,這是個很惡毒的玩笑。
小瞳參加小昂的靈前守夜,才真正感受到她真的去世了。
那些經常為在她身邊打轉的女生哭得死去活來。
它們不停的啜泣,彼此互相安慰。
小瞳沒有哭,哭不出來。
在一掬同情淚之前,她對那些哭得不成人形的女生很好奇。
那些人有那麼喜歡她嗎?
那些哭得稀里嘩啦的人,到底知道她什麼呢?
小瞳認為至少小昂有吸引人的魅力之處,那些奉承她的人應該比自己更了解她。
不過,有件事讓小瞳百思不得氣節。
就是守靈的時候。
小瞳和其他同學一樣從守靈的會場走到外面時,正發著呆。
這時,她突然聽到有人講話的聲音。
那是個很不可思議的聲音,聽起來老氣橫秋卻又很稚氣。
周圍有許多同學和參拜者,但那個聲音並沒有被那些啜泣聲和說話聲給蓋過去,反而很清晰地傳到小瞳的耳朵里。
「雖然很不幸,但她一定很幸福吧。」
這句話像是在問誰,不,簡直就是對著小瞳說的。
可是,小瞳無法認同這句話。
小昂死了。
在她人生最璀璨、美麗的時候去世了。
她不會變老,永遠的保持著她去世時的樣子——
真的是這樣嗎?小瞳想著。
死,死亡真的幸福嗎?
不曉得是誰說這話。
是圍著小昂打轉的那些女生或者是她的家人、親戚、參拜者中的某個人嗎?
或許是因為太悲傷了,所以才講出這樣安慰自己的話。不過,小瞳無法理解。
既然小昂那麼璀璨、美麗,也只有在某個人的記憶中而已。朋友、家人或其他人……
不過,如果沒有人想起她呢?
如果她被人遺忘了呢?
為什麼她一定要死?
那麼耀眼的人,就應該要活著。
假如人有優劣之分的話,首先該死的人是自己。
自己既沒有什麼優點,也不會做什麼。
也無法對任何人有幫助。
不過,如果是小昂,這些她都遊刃有餘。
小昂比自己更有存在的價值,每個人都很喜愛她。
應該死去的人——是自己才對。
沒錯,我應該趕快去死。既然活得那麼沒用,還不如死了算了。
她死了。
可是,我卻活著。
為什麼呢?
自從小昂過世後,小瞳有時會這樣想。
那天,小瞳比平常還要晚一個鐘頭回家,大約五點才離開學校。
放學時,她被國文老師叫過去。
好像在課堂上還罵不夠的樣子。或者可以說,心情惡劣得老師完全被小瞳給惹毛了。
在小瞳看來,真是倒霉頭頂、麻煩死了。
雖然老師的訓話沒那麼長,卻給了她很多作業。
「哎呀,天都黑了……」
大一走到外面,雪已經停了,但天色變得暗暗的。
冬天的太陽很快就下山了。
小瞳一年級的時候參加田徑隊,升上二年級之前退出社團,現在則是「回家社」。
一下課就立即回家。
總覺得今天是很漫長的一天。最近,這種感覺更為強烈。
太陽低垂,白天的時間變得短促。長夜漫漫。
既漫長又灰暗的時間。
「呼……呼……」
既不是呼吸也不是嘆氣,而是吐氣。
「反正都晚回家了,順便去晃一下好了……」
搭電車上下學的小瞳,站在和回家相反的月台上等車。
在露天的月台上,刺骨寒風把小瞳不長不短的裙子吹得頻頻擺動。
同校的女生從她面前走過去。
那兩個女生和她不同班,但同年級。她們的裙子往內折得很短。黑色的大衣配上一條花俏的長圍巾。
總覺得她們或像是從以青少年為對象的時裝雜誌里走出來的人物。
沒有自己的特性……不過,嗯,總比我好吧……
藏青色的連帽呢大衣,平凡無奇,不知品牌的圍巾(母親買的),以及沒有騎馬師標誌的藏青色襪子——松垮垮的,感覺很廉價。
我,真是毫不起眼啊。
平淡無奇到連眼淚都擠不出來。
不久,電車來了。
電車載著月台上的人,開始往前行駛。
外面開始下起雪來,大概是因為窗戶太暗了,所以小瞳並沒有發現。
她在空位子上坐了下來。
剛才那兩個女生正往小瞳斜對面的門走過去。她們聊著天,聲音大到別人都聽得見。
當然……沒有人注意她們,也沒有人去制止她們。
因為,與他們無關。那是別人的事。
干他們何事。
有人入睡了、有人閉目假寐。
坐在小瞳旁邊,一個看起來像女大學生的人,正入迷地聽著耳機中的音樂。
那個女大學生把耳機的音量開得很大。
從咔噠咔噠響著的節奏中,微微聽得到音樂的旋律。
那是小瞳知道的曲子。
是前幾天收音機深夜播放的一首歌曲。
小瞳那時沒事做,無意中就讓音樂一直播放著,播著播著,突然意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