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通向永遠的信,第一句

選擇做愛對象的基準只是取決於性別嗎?

那麼,相處時間長短、在一起快樂與否,

又有什麼意義?

岡田勘太郎與寺島良介遇到了一個難題。

兩人又推又拉,體育館倉庫的門依然文風不動。他們在收拾班級表演使用的跳箱跟排球網時,有人把門鎖上了。

起初他們以為是惡作劇。

「喂,別鬧了啦。」

「你在門口吧?開門啦。」

兩人大聲呼喊、敲門,但外頭卻一點動靜也沒有。看來,應該是某人不小心把門鎖上的。

「怎麼辦?」

「你問我,我問誰……」

整間倉庫只有上方有扇採光用的鐵格子窗。園遊會的後夜祭(註:日本校慶之類的活動最後一天會舉辦營火晚會,以慶祝活動結束。)即將到來,校園的嬉鬧聲不絕於耳;日落後,學校將循例舉辦營火晚會跟舞會。

岡田踩著跳箱,從採光窗向外望去。可惜窗戶並沒有對著校園,無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相較於積極確認周遭環境的岡田,寺島卻只是無精打采地坐在軟墊上。岡田爬下跳箱,無奈地在他身旁坐下。

寺島誇張地唉聲嘆氣。

「怎麼這麼衰啊。」

「煩耶,我們很快就能出去啦。」

「很快是多快?」

寺島的表情實在很窩囊,岡田忍不住想整他一下。

「我想想喔……明天園遊會補假。」

「所以要等到後天?」

「走運的話是後天,可是現在體育課不是都上耐力跑嗎,所以不會有人來借器材,搞不好要等很久才有人來喔。」

「怎麼辦,我們死定了!」

最好是。

岡田無視寺島的哀號,伸手要拿制服口袋內的手機,不料一聽寺島說:「而且我五點還跟佐代子約在校門口呢!」便倏然停手。

「你們還在交往?」

「我終於遇到懂得欣賞我魅力的女人啦。」寺島得意洋洋地傻笑。「今天藤女不也是園遊會嗎?可是她說後夜祭要來我們學校找我。唉——為什麼偏偏我被困在這兒呀?」

岡田慎重地詢問垂頭喪氣的寺島:

「寺島,你有帶手機嗎?」

「我看起來像有帶嗎?」

寺島穿著粉紅色貓咪布偶裝(不過頭套已經拿下來了)。這出班級話劇的劇情大意是:一對遇難的男女擊退張牙舞爪的叢林野獸,最後成功生還。其實他們本來想借老虎裝,可是只借得到貓咪裝。

「對了,岡田你呢?你有帶手機吧。」

「很不巧,我把它擱在教室了。」

他悄悄關掉口袋內的手機電源。

「沒有水也沒有食物,我們能在這裡活多久呀?」

為了讓長吁短嘆的寺島閉嘴,岡田只好做做樣子摸索置物架。他找到一大堆遺失的頭帶,於是將頭帶一一綁在一起。穿著貓咪裝的寺島只有兩隻貓手,因此在一旁靜靜觀看。

頭帶變成一條長長的繩子,岡田再度登上跳箱,將它從鐵格子窗的縫隙垂下去。他握著另一端不時拉動,這樣應該比較容易吸引路人注意了吧?

兩人並肩坐在軟墊上,沉默半晌。岡田遵照釣魚的要訣微微拉動頭帶,而寺島則雙手抱膝,將下巴埋在布偶裝毛茸茸的毛皮里。

天色迅速變暗,岡田將頭帶一端交給寺島,起身打開體育館倉庫的電燈。燈光從小小的窗口灑至室外,然而無人發現倉庫內的兩人,唯有園遊會的熱鬧氣氛不斷向外擴散。

寺島原本還抱著期待豎耳傾聽,後來也失望地又將下巴埋在膝頭,但是手裡仍不忘拉著頭帶。

岡田若無其事地詢問寺島。

「欸,寺島。如果我們一直出不去怎麼辦?」

「你說的『一直』是多久?」

「大概一百天吧。」

岡田當然是抱著開玩笑的心態說出「一百天」,但寺島卻一臉認真地答道:「死定了!」

「如果見不到佐代子,我就活不下去了。」

是喔是喔,你的死法不是餓死,而是得相思病而死啊?岡田忽然心頭一狠,暗想不如用寺島手中的頭帶勒死他,但見了身旁的布偶裝寺島那副蠢到不行的德性,殺意頓時滅了一大半。岡田心知肚明,剛才的狠勁全是自己的嫉妒心作祟。

不用說,寺島完全不知道身旁的男人心中正暗潮洶湧。

佐代子啊,她說跟我聊天時最快樂耶。上課時我也常接到她的簡訊呢。她每晚都打電話來,這點我是有點招架不住啦。唉——萬一五點還是出不去,那不就完了嗎?她會不會誤以為我放她鴿子?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聯絡佐代子呀?欸、欸,岡田。

他連珠炮似的說個沒完。「吵死了,閉嘴。」岡田沒好氣地敷衍他,他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話說回來啊,萬一真的得在這裡過夜,那可就慘了。」

「哪裡慘?」

岡田心頭一震,而寺島只是天真無邪地張開雙臂,比比四周。

「睡在這裡好像很冷耶。」

「裹在軟墊里不就得了。」

「對喔。等我一下。」

寺島將頭帶遞給岡田,開始移動跳箱、疊起軟墊。岡田拉著頭帶,一邊望著貓布偶裝男忙東忙西。

「好,完成了。」

寺島站在軟墊跟跳箱組合而成的窩前面,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軟墊層層相疊,頂端那塊墊子被捲成枕頭的形狀;跳箱穩穩地擋在軟墊前,遮住窗外吹來的風。

「這樣就沒問題了,你躺躺看吧。」

「躺什麼躺,現在才傍晚耶。」

「你躺就是了嘛。」

「你怎麼不躺?」

「我有毛皮,所以沒關係。」

寺島將岡田拉過去示意他躺好,接著將事先擺在旁邊的軟墊蓋在他身上。軟墊實在很重,而且又有濃濃的汗臭味。

「怎麼樣?」

寺島笑咪咪地端詳岡田。

「嗯,還不賴。」

岡田望著昏暗的天花板答道。「我就說吧!」寺島甚是滿意。他前一刻還吵著要見女人,此刻卻忘得一乾二淨,對自己做出來的床鋪沾沾自喜。

反正不出多久,他又會佐代子長佐代子短地吵個不停。這傢伙為什麼這麼笨呢?岡田躺著拉動頭帶,悄悄嘆氣。

為什麼我成天跟笨寺島混在一起呢?其中的原因,岡田再清楚不過。

岡田和寺島住在同一個社區,寺島是在小學三年級時和母親一同搬來的。

寺島很快就和岡田的玩伴打成一片,因為他開朗無比、跑得異常快速、長相不算丑,而且絕不說別人壞話;至於讀書成績則和現在一樣不佳,不過小學生只要運動神經好就夠了。

如此這般,寺島在班上頗有人緣,男女生都喜歡他。

岡田是個運動念書都很優秀的小學生,因此起初只是冷冷地觀察寺島這個新人,不像其他人容易被新奇的事物吸引。他懷著傲氣與小孩子特有的地盤觀念,等著寺島露出馬腳。

但岡田萬萬沒想到,寺島真的是個好人。

在課堂上被老師點名時,他會大剌剌地回答:「我不會!」班上的女生和男生快吵起來時,他會算準時機起身說:「啊——我屁股好像痒痒的。」在教室玩過頭,額頭被柱子撞出一個大洞而嚇哭旁邊的女生時,他會血流如注地笑道:「沒事沒事,冷靜點。」

連岡田都不得不承認,只要有寺島在,平凡無奇的教室或放學後的空地,一眨眼就變成璀璨的王國。

寺島很擅長製作秘密基地,簡直到了天才的地步;他釣的淡水龍蝦比誰都多;他會偷偷燃起火堆,把悄悄偷來的蕃薯丟進去;他會將烤好的蕃薯當作食糧,提議大家出外冒險。

岡田拋下當初的心結,對寺島敞開胸懷。不知怎的,寺島也最喜歡岡田,開口閉口都是「阿勘、阿勘」。即使岡田在家裡打電動,寺島也一定會邀他出來玩。

「因為阿勘不在就不好玩了!」寺島說。

只有一次,岡田難得看見寺島獨自佇立在河邊。煙雨蒙蒙,他任由雨水打在身上,一徑望著河流。

岡田出門幫媽媽跑腿買醬油,卻在歸途看到這副景象。岡田見他好半天動也不動,便走下河堤問他:「你在幹嘛啊?」

寺島回過頭,臉上罕見地沒有笑容,濕漉漉的髮絲落下了一滴雨水。

「阿勘,我跟你說喔,我剛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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