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是什麼樣的感覺。快樂嗎?痛苦嗎?
那個……啊,不。或許我沒有資格回答你的問題。
為什麼?
……因為我想不起來。
…………
因為我沒法好好回憶起來。所以……。
……為什麼?
…………
為什麼會想不起來。那種非常喜歡的感覺。
非常喜歡的感覺……嗯,這是確確實實的,我也記得。我感覺我……是非常喜歡的。但是……。
但是?
我想不起來。那.個.人.到底是誰,無論如何都想不起。
1
然後,到了第二天八月二日。
按照前一天的約定,我出.現.在了「湖畔公館」。
場所也跟前一天說的一樣,在一樓的「正面大廳」。時間估計也是跟說好的一樣……這一點只是我的直覺。
靠一直停著的掛鐘沒辦法確認,不過集中聽力的話,可以聽見從二樓傳來了咕的一聲。是書房的貓頭鷹鍾。——四點半。應該是這樣,沒錯的。
見崎鳴還沒有來。
與五月十七日下午,經歷死後第一次的「覺醒」的那時候一樣,我站在了這間大廳的,那面鏡子前面。臨死時我從中目擊到我自己逐漸死去的樣子的,那面鏡子……。
……但是。
與先前一樣,鏡子里還是沒有呈現出我的模樣。除我以外的所有東西,明明都以原本的模樣呈現在了鏡子里。
這狀態我早已習以為常,不過一旦這麼意識到,我越加覺得能看見我模樣的那個少女,見崎鳴的存在非常不可思議。在據說可以看見「死」——可以看見它的「顏色」的她那個藍色眼珠里,我到底看起來是什麼樣子呢。
我一直站在鏡子前,等著鳴到來。——但是。
過了一會兒她也沒有來。
我又等了一會兒。
在寂靜中,貓頭鷹中的「咕」聲連著傳來了五下。——下午五點。
怎麼回事。
是不是白天的事情有所拖延,所以晚了嗎。
呆在這兒不動也不是辦法,這麼想著,我打算從鏡子前離開。於是乎,不知為何在這一刻——。
五月三日晚上,我在這裡死亡時的那個場面突然出現在了眼前的鏡子中。簡直就像是因為什麼人的意願而放映出來的重播畫面一樣。
2
頭朝上倒在烏黑的地板上的我=賢木晃也的身體。穿著白色長袖襯衫和黑色褲子。好像有點像是中學生或高中生的服裝。彎折成變形的角度被甩出去的雙手雙腳。就算想要活動手腳,也已經完全不動了。
好像扭歪了一樣朝著正側面的臉。頭部某處破裂而噴出來的血,把額頭和臉頰弄髒成紅色,地板上呈擴散狀地形成著血泊……。
……不久後。
歪曲到變形並緊繃著的臉突然緩和下來,變成好像是從痛苦與恐怖與不安中解放而獲得自由般的,不可思議又安詳的表情……然後。
嘴唇動了動。
微微地。像顫抖一樣地。
人聲從鏡子中傳來。
「TSU」「KI」——兩聲。
聲響從鏡子中傳來。
告知八點半的厚重的鐘聲。好像與它重疊一般。
「……啊。」
傳來好像在小聲叫喊的聲音。
「啊!」
這是想的聲音。喊著我的名字。
「……晃也先生。」
是想的聲音。——呈現在鏡子一角的,那孩子的身影。那孩子的臉。極其吃驚。
「晃也先生?」
極其害怕。
「晃也先生!」
茫然睜大著眼睛的那孩子的。
「晃也……先生。」
我不禁回頭看向呈現在鏡子中的想的身影的實體應在的位置。通往二樓的樓梯的,樓梯口附近……然而當然地,那裡現在沒有任何人的身影。不可能有。
等我轉回視線,鏡中的畫面已經消失了——。
突然,某種類似恐懼的預感膨脹起來。我慌張地從鏡子前離開,退到了大廳中央。於是乎這一次——。
猛烈的響聲突然從上方傳來。
抬頭一看,二樓走廊的扶手摺斷了,有個人的身影從那裡頭朝下地摔了下來……。
……是我。
那是我。是我的身影。
三個月前的那個晚上的。比剛才重現在鏡子中的情景再往前一點的時候。
忍不住從掉落到鏡子跟前的我=賢木晃也的身體那邊移開視線,我再次看了看上方。折斷的扶手對面,有個人影在搖動。那是——。
那是月穗。
她以雙手撐著地板的姿勢,把頭伸到樓梯井的空間看著樓下。——這一瞬間。
她「唏……」地漏出了微弱的聲音。接著她張大了嘴巴,但叫聲並沒有響起,傳來的儘是喉嚨哽咽一樣的聲音。可以看見她蒼白的臉。可以看見她因混亂而失去焦點的眼睛的動作。
「月穗……姐姐。」
這是……沒錯這也是幻象。和剛才在鏡子中看見的一樣……這是由我自己的記憶片斷聚集起來重新構成的那個晚上,顯現在了那.里.而成的幻覺場面。
——我雖然明白是這樣,但還是忍不住叫喚。忍不住趕往月穗所在的二樓走廊。
我跑上了樓梯。——但是,在那中途。
我察覺到時間繼續往前倒退了。
「……你在做什麼。」
我聽見了這麼說著的月穗的聲音。
從樓梯盡頭的二樓走廊傳來。至今為止有過好幾次,快要重現卻沒能完全把握住其中的意思的,那聲音。然後沒錯,那個就算能夠想像或推測,也沒法伴隨真實感受想起來的場面,在那裡……。
「你在做什麼……晃也。」
爬完樓梯,我在走廊上跑了一會兒,在前方看見了兩個人影。
一個是月穗的。
另一個是我=賢木晃也的。
兩人從走廊深處往這邊移動過來。月穗好像一邊追逐著步伐搖搖晃晃不穩當的晃也,一邊儘力地想要勸解他……。
「啊……快住手。」
就算月穗這麼說著抓住了手臂,晃也還是把她的手甩開。
「別再……管我了。」
將她一把推開。
「你,你在說什麼。」
「你可以別再理我了。」
晃也粗魯地回答道,但他的發音和步伐一樣有些奇怪。
「我已經……」
我.已.經.想.死.了.——他=我是想這麼說。所以才說別管我,別理我。
「……這樣子。」
再次抓住手臂的月穗。將手甩開的晃也。
「我已經受夠了。」
「這樣子……不可以。」
來到了圍繞大廳樓梯井的部分,兩人的推搡變得更激烈。
晃也的步伐越加搖搖晃晃不穩當,但還是固執地持續著甩開月穗的手的動作。即便如此月穗還是追上去糾纏,拚命想要阻止晃也。這樣兩人的力量的平衡之中,漸漸產生了危險的錯亂。
「別管我……」
想要用力甩開月穗的手的晃也。
「我……已經。」
「不可以!」
簡短地叫喊著並抵抗的月穗。
這時,晃也的自我控制不夠完備的動作與力量,招來了他自己的破滅。他扭動身子甩開了月穗的手,但餘力過猛使得他摔得踉踉蹌蹌,背朝著走廊裡面向樓梯井的扶手倒在了上面。
估計是老朽化的原因吧,原本就變得脆弱的扶手,不幸因為這次衝擊而折斷。連重整姿勢的空都沒有,晃也的身體就翻了個跟頭跌落到了樓下……。
…………
這就是。
這就是我=賢木晃也死亡的真相,是這麼一回事嗎。——原來是這樣嗎。
我這麼一想的瞬間,幻像就消失了。
我慢吞吞地在走廊前進,確認了扶手的狀態。那已經恢複成了被裝上新的木板並進行過修理的現.在.的.狀.態.。就算穿過扶手向下看去,也哪裡都沒有跌落下來的晃也的身體……。
「晃也。」
這時又傳來了聲音。這是月穗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