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Part1 Chapter 7

June Ⅱ

1

水野桑的死。

我知道這說不意外也不意外的事情時,是同一天的晚上。那時候只知道醫院發生事故這一情報,但當時的我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覺悟。

午休時的,那通電話——

那時候,在她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異樣的事情。但是,我打了很多次電話,都沒有接通……結果我完全沒能確認什麼,就只能在焦躁和不安中度過時間。

「水野桑是那個年輕的護士?」

聽聞此事的祖母也極度震驚。四月我住院的時候,她見過水野桑好幾次。

「是叫水野……沙苗吧。和恆一很合得來……聊過關於書的事吧……」

「我也好像在醫院見過一次。去探望你的那天,正好……」

憐子桑也非常憂鬱,不知是不是又在頭痛,晚飯後和昨天晚上一樣吃了些葯。

「還那麼年輕。——弟弟也很擔心吧?」

「還有弟弟嗎?」

我回答祖母說:

「有個弟弟叫猛,正好和我同班。」

「哎呀!」

祖母瞪圓了眼睛。

「真討厭啊。最近不是也有個班上的孩子死於事故嗎?」

若有所思的皺著眉,太陽穴一條一條的。

「說是在醫院發生事故……會是什麼樣的事故呢?」

誰都無法回答。

但是我的耳邊,又響起了午休時電話那端傳來的劇烈的聲響。以及似乎被激烈的噪音吞沒的,水野桑的痛苦的呻吟聲……

無法忍受,緊緊地閉上雙眼。

我本想現在在此講述一下午休時的四惠橋。但仔細想想,明明沒有什麼值得憂鬱的理由……

我沒有說。不,是沒能說。那恐怕是由於等同於罪惡感的某種感情充斥在心裡,無論如何也無法抹去。

一直沉默的祖父,發出了「啊啊」沙啞的聲音,一邊用雙手捂住氣色不好的額頭。

「有人死去就有葬禮。要忍受葬禮,希望能夠忍受葬禮啊!」

似乎是說什麼不宜出殯,因此守夜在後天,告別儀式改成了在大後天周六舉行。周六……啊啊,六月六日嗎?

——你看「omen」嗎?

在家庭餐廳的時候喝水野桑的對話,鮮明的浮現在腦海。那明明還只是昨天的事情。

——我們都小心點啊。特別是對於一般不會發生的事故。

那個水野桑,死去了。

後天是守夜,大後天是告別儀式……完全沒有現實感。由於太過震驚,完全感受不到悲傷。

「……要忍耐葬禮啊……」

祖父不斷重複著,「葬禮」這個詞把我內心的某處染得漆黑。咦?這麼想著的時候,那片黑暗佔據了中心,企劃的漩渦開始迴旋,最後是什麼呢,嘶嘶嘶嘶的奇怪的重低音不知從何處用處……

我再次緊緊地閉上雙眼。同時腦海中,有什麼啪嗒一下,停止了。

2

第二天六月四日,三年三班從早上第一節課開始漂浮著一片抑鬱的空氣。

水野桑的弟弟,猛沒有來。他之所以缺席是由於姐姐的突然死亡這一傳言,在第二節課結束時已經傳遍全班。然後在第三節課,國語開始之前班主任久保寺老師正式的對大家說明了那一事實。

「水野君昨天,由於姐姐突然慘遭不幸……」

頓時,教室里瀰漫著異樣的寂靜。就好像學生全部的呼吸,在一瞬間被凍結了……

而竟然在這一時機,見崎鳴走進了教室。

對於遲到完全沒有道歉的打算,毫不在意的,沉默地坐到了她的座位上。我的內心一邊不停的騷動著,一邊緊盯著她的動作。同時,也注意著班級的反應。

沒有一個人,看向鳴。所有人都很不自然的,直視前方。就連久保寺老師也是如此。不看向鳴,也不說話。就好像——

沒錯,就好像,見崎鳴這個學生從一開始就不在班級,不存在——也許也可以這麼說。

國語課一結束,我就立刻離開座位,走到鳴那兒。

「有點事……」

我把她叫到走廊,不知為什麼總覺得很在意周圍的目光,一邊問道。

「你知道水野家的事情嗎?」

然後她就好像完全不知道一樣的,問「什麼?」然後輕輕的歪了歪頭,沒有被眼罩遮住的那隻眼睛,感到不可思議一樣的眨了眨。

我說道:

「水野的姐姐昨天死了……」

一瞬,她的臉上浮現了吃驚的色彩。但是立刻又消失了。

「——這樣啊……」

用不帶感情的聲音說道。

「生病,還是事故什麼的?」

「事故,似乎……」

「——是么……」

在教室的出入口附近,聚集了好幾名學生。雖然我記得名字和臉,但卻沒怎麼說過話的男生女生,有好幾人。中尾和前島,赤澤和小椋還有杉浦……在那裡嗎,還有敕使河原。自從昨天午休以來,還沒有和他說過話。

他的視線一晃而過。從遠處窺視著這邊的情況。

難道——這時候我只能認真的思考。

難道,在看向這裡的他的眼裡,這裡也許真的只有我一個人。

然後——

在下節課上課的時候,鳴已經不在教室里了。意識到這一點的,理所當然的也只有我一個。

……到了午休,我來到面向校園的那側窗戶的最末端,鳴的座位那裡,再次觀察那張桌子。

那是和教室里的任何一張桌子都型號不同的木桌。椅子也是一樣。就好像數十年前使用的物品……非常古老的桌子,以及椅子。

為什麼呢?事到如今我才自問。

為什麼只有鳴的桌子這麼的……

我不再在意周圍的眼光,我自己坐在那位置上。桌子的表面滿是傷痕,凹凸不平,比如考試的答題卡等,若是不在下面墊點什麼東西的話,就無法好好的記筆記。

混在傷痕里的是,各種塗鴉。

大概和桌子一樣古老一似乎是很早以前的塗鴉了。有用鉛筆寫的,有用圓珠筆寫的。也有用圓規的尖端刻的。有的幾乎消磨乾淨,也有一些模模糊糊可以大致讀出來的東西。——那其中,看上去,是最近才寫上去的文字。

藍色的筆,在桌子的右端,小小的寫著。雖然沒有筆跡或其其他什麼可以作為依據進行判斷的東西,但我只覺得認為,這是鳴寫上去的。

「死者」是誰——?

只有那一句。

3

「……老師,怎麼了?」

坐在同一張作業桌的旁邊,望月優矢自言自語著。

「那麼不舒服嗎。最近,好像沒什麼精神……」

第五節課,是三神老師的美術課,但在0號館一樓的這個美術室里,並沒有老師的身影。

「三神老師今天休息。」

開始的時候別的美術老師前來通知,並用事務式的語氣讓大家仔細。說是讓「各自,用鉛筆自畫己的手」,這種全然無趣的課題,然後那名教師就離開了,四處發出了嘆息,說是當然,卻也是當然的。

打開寫生本,總之先把自己的左手支在桌子上頻繁的觀察,但說實話,幹勁幾乎為零。要是知道會有這種事的話,就帶本什麼文庫本來好了。金或者孔茲或者拉布克拉夫托,雖然也不怎麼想讀。

偷偷看向喜歡蒙克的望月,他似乎也沒有畫「手」的打算。打開的素描本不是空白的,那裡已經用鋼筆畫上了什麼。人物——而且是那種乍看上去就只是是以三神老師為模特的女性。

這傢伙搞什麼啊——不自覺的發出了聲音。

真的被迷住了嗎,少年。被大了十幾歲的女教師。——嘛,雖然那是你的事。

但是果然還是以非常微妙的心情聽到了嗎,那個擔心著三神老師身體的他自言自語著……

「……怎麼會?」

望月突然看向我。

「吶,榊原君。」

「什,什麼?」

「三神老師不會是得了什麼危及性命的疾病吧?」

「嗯嗯?啊啊……」

我完全不知所措的,隨意回答著。

「嘛,不要緊的吧。」

「是啊。」

望月用鬆了口氣的聲音說道:「是啊。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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