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年前,僅存的一顆眼睛在最後看見的現實世界,就是這個場所。這片翠綠的草皮,宛如滲入體內的溫暖陽光,令人酥軟的輕柔微風。
不斷殺戮殺戮再殺戮之後被逮捕,因為實力過於強大,他被神殿協會判處的是等同於死刑的刑罰,那就是挑戰總樓層不明,魔物出現機率不定的最恐怖迷宮——通往地獄的迴廊。
只要挑戰成功就無罪赦免。要是能開敔地獄之門平定世界的混沌,就會成為帶來和平的英雄。已經不只是改頭換面的程度了,厭倦血腥味的他,希望不是以雜種的身分,而是以人類的身分活下去。
一心一意尋找著地獄,徘徊在兇惡魔物棲息的巢穴,撿到一隻異常黏人的小狐狸。
不知道經過了幾個月,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年,他在這座沒有太陽東升西落的迷宮持續前進。被選為特攻隊的死刑犯共有十幾個人,除了他自己之外全都死了。原本因為會引人注目而討厭陽光,喜歡在夜晚與黑暗之中生活的這些惡徒,卻哭喊著想要再度沐浴陽光而死。
踩過這些屍體終於抵達的,就是這個場所。
在這裡等待他的是兩名女性。在他想要朝著這扇巨大無比的門伸出手的時候,天使就像是乙前一樣,搖曳著四枚大大的翅膀說道:
「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
他回問,這是在開什麼玩笑?
站在天使身旁,低著頭的純白女性說道:
「大戰結束了,庫迦。無論是歐洲還是太平洋,如今和平已經降臨這個世界了。」
怎麼會有這種事?怎麼能有這種事?
「這次是人類比較聰明。就是這麼回事。」
雖然天使這麼說,不過事實上算不了什麼。
就只是在一味相互廝殺之後,軸心國再也沒有力量抗戰罷了。極東的島國有兩個城市被新型炸彈消滅得無影無蹤。這就是她所謂的聰明。
那我呢?幻想能過著普通人類的生活,徘徊在迷宮裡的我又算什麼?
「你不是已經對我們證明自己有多強了嗎?所以你就負責傳達這個世界的真理吧。從今以後將由你告訴世人,你所撐起的這個世界,有著什麼樣的構造。」
這種事情一點都無所謂。
可以讓這隻小狐狸見見她的母親嗎?
親近我,對我微笑,和我玩在一起,造成我的困擾……這個孩子讓不是人類也不是魔人的我,學習到身為人類的些許樂趣。能夠為她做點事情嗎?
「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天使大人!預言者大人!只要我來到這裡,就讓她和她的母親重逢,我們不是這麼約定過嗎?」
「那麼,我要眼睛。」
純白女性開心露出微笑。
「庫迦,我要你的眼睛。只看到人類悲傷的一面,骯髒的一面,無趣的一面,那顆似乎很有趣的紅色眼睛。呵呵,嘻嘻、嘻嘻嘻……你將會成為我的使徒。怎麼樣?庫迦,很棒吧?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只要……只要這樣就行嗎?好,我就給你吧。」
接著他毫不猶豫抽出短劍。
「這種無聊的世界,乾脆眼不見為凈吧!」
小狐狸號啕大哭,聲音大得似乎連淚水都在應和。
賭上生命得到的東西,並不是普通人類的生活,也不是英雄的名聲,只是一個玻璃打造的世界。
◆
「……之後我就被關進地牢,只有在必要的時候才會被放出來作亂……然後被打倒,創造出必須存在的英雄。我就是為此而預先準備的『壞蛋』。不過這裡所謂的英雄,結果都和藍迪爾一樣被利用了。」
那名樞機卿也是被利用的?為了什麼?為了在那一天的東京,讓我踏出成為魔王的第一步?為了讓今天的我抵達這個場所?如果是這樣的話,秀佩浩雅所說的全是對的?
「怎麼這樣……這種事情……」
瑟莉雅的雙眼變得濕潤。
「不過我因此見到媽媽了-這都是托庫迦先生的福:我非常,非常,非常感謝庫迦先生……所以……所以……」
「哈哈哈哈!結果我……沒能見到瑟莉雅的母親。這孩子給了我一顆人類的心,即使她可能是大戰的導火線之一……對我來說,這也是唯一的事實。」
庫迦像是事不關己般笑了。
「關於預言者那個傢伙,那個女人……無論自己看到多少道路,都只會透露其中一條路。我不知道她是什麼億千萬還是什麼貨色……但我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她的做法。」
這就是庫迦所謂的骨氣吧。為了他所謂的報復,他不惜拿別人的生命做賭注。
「然後在某個時候,我得知異界徒並非完美的存在。似乎曾經有一個不是協會勇者,也不具任何身分的普通人……沒有用劍就打倒那個預言者。所以我就覺得,或許總有一天我也能做些什麼……」
只是這樣的藉口。
「就算是這樣……就算是這樣,也不代表你可以殺掉那麼多人吧!」
「你說這什麼話?要是打開這裡,將會有更多人死掉的。所以鈴蘭,你要怎麼做?」
男子輕敲自己身後的那扇門。
「鈴蘭,你要怎麼做!」
「……!」
鈴蘭大大吸了口氣,然後踏出腳步。
2
劍深深刺進男子的腹腔。當鈴蘭回過神來的時候…
「啊……啊、啊……」
回過種來的時候才發現,庫迦並沒有伸手抽出短劍抵抗的意思。
「……哼。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樣就行了,鈴蘭……」
庫迦咚的一聲靠著門板,拉出一道血跡緩緩坐下。至於瑟莉雅,拚命忍住眼淚的這名女孩,則是默默依偎在他的身旁。
「啊……啊啊……」
看到小狐狸的瞬間,鈴蘭感受到強烈的罪惡感。結果將神殿協會否定到那種程度的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到底是什麼?如果只看眼前的結果,就覺得自己簡直滑稽無比。
但他為什麼要故意這麼做?這個人明明不可能躲不開我的劍。
「為……什麼……!」
做絕對不可能躲不過吧?
「為什麼要這樣!庫迦先生……為什麼……」
男子笑了。毫不矯飾,宛如看開一切的笑容。
「……聽好了,鈴蘭……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情,你要好好聽清楚……」
庫迦一度咳嗽,吐出一灘血。
「這就是,最後了……願意依照約定……相信我嗎……願意聽我說嗎……我要告訴你,這個世界的構造……」
「……世界的……構造……?」
◆
從坐視之室可以看見一切。
「住口,庫迦。」
不,這名純白女性肯定將一切看在眼裡,除了應該是手下使徒的這名男子說出的那番話。
「庫迦……?」
與衣服頭髮同樣潔白的纖細指尖,捏碎了莊嚴寶座的扶手。這名男子所遊說的世界構造,對她而雷並不值得在意。
整個事件演變成她所見以外的結果,這才是令她不悅的地方。事情演變的方向以及結局,都必須按照身為預言者的自己唯一所見的劇本來進行,不允許有任何例外。只是個雜種的他,只是個使徒的他,居然讓自己的完美出現瑕疵。
只是因為這樣而已。
「庫……迦……!」
她讓睜開的鮮紅雙眼散發光輝,抓著自己的臉蛋抬頭看向天空。
「庫迦——————!」
◆
世界的構造。庫迦告訴鈴蘭的,極為簡單的一個機制。
對於庫迦賭上生命也要說出來的這番玩笑話,鈴蘭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表情露出笑容。她沒能順利擠出笑容。
「……就為了講這種事情?」
實在太蠢了。鈴蘭笑不出來,所以她放聲哭喊。
「所以您欺騙我,只是為了講這種事情嗎……?為了騙我,您不惜讓自己受到傷害!
還殺了那麼多無辜的人!這就是您的意思嗎?」
「對……為了讓你……願意殺我……」
瑟莉雅緊閉著雙眼,宛如要強忍眼中的淚水。這孩子或許已經知道會是這種結果了。
庫迦以顫抖的手指,從自己的懷裡取出香煙。
「和你聊過之後我就明白……你心腸實在太好了……所以為了不讓你太討厭我……害我花了不少工夫……不過,我必須要在這個埸所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