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外之姬 第十章 異端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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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昏倒了一個小時?還是兩個小時?

無法恢複的疲勞與痛楚,使得翔希有這樣的感覺,不過實際上似乎並非如此,因為東方的天空已經逐漸染成深沉的紅紫色。

雖然天使儲藏艦還飄浮在天空中,卻令人覺得一切都是黃梁一夢。上空並沒有那個像是會通往地獄的空間,甲板上也沒有剛才灑落的魔物鮮血。原本扣留下來的傑琵魯姆飛船不見了,現場甚至沒有任何魔人。

不過,仍有聖騎士們在場。他們就像是要將異端勇者團團包圍一般,至於翔希則是被捆得更緊並且跪在現場。他身上有著雖然薄卻極為沉重的鐵環,那大概是劣化的超鋼合金吧,重得甚至令他光是撐起上半身都沒辦法。

翔希抬起滿是傷痕的骯髒臉孔一看,面前有三個身穿法衣的人影。

其中一人是律子樞機卿。她的傷勢似乎沒有造成大礙,雖然氣色還不太好,卻以自己的腳穩穩站著。

另一人有著健康的晒黑膚色,法衣上還穿了肩甲與胸甲,是一名高大強壯的男性。他是曾經擔任第一聖騎士團團長的高強武神——安德柳樞機卿,有著威嚴表情的四角型臉孔,令人感覺比起權杖,他似乎更適合手握戰斧或鐵鎚。

最後一人則是與律子同為神器的使用者,並且有張像是法國娃娃般的美麗容貌,美麗得甚至令信徒們讚頌為「女神姬」的秀佩浩雅樞機卿。

換句話說,目前所有樞機卿都聚集在天使儲藏艦的甲板上。

除了以槍尖或劍尖指向翔希的騎士之外,所有人都立正不動,甚至好像有人因為過度緊張,連微微的呼吸聲都壓抑了下來。

唯一沒有這麼做的,是被趕到甲板角落的真琴。她察覺剛才的騷動之後就從司令室衝下來,不過現在畢竟是協會重要人物全部到齊的狀態,在騎士們的阻擋之下,她沒能獲准前往翔希身邊,就這麼露出不安的表情。

「所以……我要一直維持這個樣子嗎?我的腳開始麻了。」

接受聊表心意的治癒術之後,翔希被槍刺穿的腳掌已經止血了,不過痛楚還是很劇烈。老實說他身上現在的麻痹感並非來自正坐,而是來自於這份痛楚。

「你就繼續逞強下去吧,也只有現在了。」

安德柳皺起黝黑的精悍臉孔這麼說。

「預言者大人即將親臨現場,忍耐這段時間就可以了。」

秀佩浩雅以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這麼說完,騎士們原本就已經非常緊張的情緒,在沉默之中更加緊繃。即使是真琴,看到這一幕也驚訝得瞪大眼睛。

秀佩浩雅這番話說完不久之後,艦橋傳來廣播。

「來自大神殿的超長距離傳送陣已經啟動連結,所有人禁止進入甲板後方中央。」

轉瞬之後,開闊的甲板某處浮現一個魔法陣。魔法陣發出眩目的光芒,在光芒消失之後,則是留下了一個人影。

首先出現的,是臉上洋溢著宛如春風的溫暖笑容的一名銀髮年輕人。然而這時翔希所見到他身上的衣服,並不是之前的司教服,而是與眼前三人相同的法衣。

「費利奧……司教?」

「……好久不見了,翔希。不過以這種形式與你重逢,實在有些遺憾。」

曾經在東京神殿並肩作戰的他,如今微微低頭露出落寞的表情。

雖然翔希無話可說,不過其它樞機卿並非如此。

「費利奧,你的法衣是……原來如此!」

「這樣啊……你受命升格為樞機卿了吧?」

「真不愧是費帥小哥呢~」

對於同階級的三人所發出的不同感嘆,費利奧向他們分別予以致意,然後朝著這時再度浮現的魔法陣單腳跪地,律子等樞機卿見狀也低下頭來。

忽然間,包括押著翔希的幾名騎士在內,所有騎士連忙同時學著費利奧跪了下來,這是非常罕見的狀況。

終於,魔法陣的光芒消失了。

之後留下的,是一名宛如魅子的纖細女性身影。

身穿彷彿白雪映照的純白薄長袍,從頭上帽子露出來的頭髮也是白色的。但那並不是年老的象徵,而真的就是透明純凈,宛如新織絲綢一樣美麗的白髮與白色的柳葉眉。她的脖子上掛著一個像是牛鈴的古老小鍾,或許是身為預言者的證明吧。

雖然她內向文靜的美貌比起魅子毫不遜色,然而她那雙應該也很美麗的眼睛,很可惜是完全閉起來的,眼皮就像是在沉睡一樣緊閉著。

「……費利奧?」

「所有人都在向您致意。」

這樣的對話顯示了她的狀況。諷刺的是,能夠看穿一切的預言者,眼睛似乎是看不到的。她手上所握的並非神殿協會高級幹部所持的權杖,而是視障者所使用的手杖。

「那麼……各位,抬起頭來吧,請放輕鬆就好。」

就算是這麼說,又有誰敢這麼做呢?騎士們之中無論是誰,都只是微微讓頭動個幾厘米而已。

不過只有翔希,就這麼有些愕然地從正前方凝視著她。

有時甚至會以殘酷手法追殺惡徒的神殿協會——站在其頂點的人,居然是如此夢幻的女性……甚至令翔希感覺這才是一場夢。

「費利奧,勇者殿下在哪裡?」

「請筆直向前走。」

此時,起身的費利奧輕觸預言者的手臂,像是要攙扶她一樣引導她前進。即使她得到他人的協助,依然以手杖左右輕敲地面,確定沒有障礙物才緩緩前進。在其它樞機卿待命的時候,她來到了翔希面前幾步距離的地方。

「勇者殿下……」

「呃……是的,我是長谷部翔希。」

因為依然跪著所以從下方傳來的聲音,使得預言者低下頭來。雖然她的眼睛看不見,不過即使如此,翔希還是凝視著她緊閉的雙眼。

就像是感覺到這樣的目光,預言者輕輕點了點頭。

「……那麼,翔希。從現在開始,我將代理天主在這裡召開神的法庭,可以嗎?」

翔希以鎮靜得令人驚訝的心情,毫不畏懼地點頭回應。

所謂「神的法庭」是一種形式。對於神殿協會有明顯影響力的人,如果協會要將其逼上絕路的話,就會使用這種方式。反過來說,如果沒有不惜這麼做也要除掉當事人的理由,就不會進行這樣的程序。

換句話說,這是註定一死的儀式。

但相對來說,這也讓翔希的內心進入明鏡止水的境界,因為再怎麼掙扎都無濟於事了。

身穿肩甲與胸甲的樞機卿——武神安德柳,以符合他這身體格的響亮聲音述說翔希的罪狀:「其一,之前關東機關發生政變時,即使知道消息也為了讓自己搶功而疏於報告!其二,在家中藏匿魔人!其三,帶著這名魔人逃到魔人的巢穴!其四,協助魔人組織殺害多名聖騎士!」

「臭大叔,給我等一下!」

忽然破口大罵的是真琴。她以銳利得令旁人流下冷汗的話語,滔滔不絕地說:

「什麼叫做藉由關東機關搶功啊?你們這些做壁上觀的人居然敢這麼說?聽說連經營委員會的那些老頭哭著求救時,你們也一樣不予理會,這件事情現在到處都在傳了!」

真琴想往前走,不過還是被騎士們擋下。然而她就像是要將聲音傳出去一樣繼續大喊:「這次還不是一樣!要是沒有長谷部同學的話,這艘船現在已經沉了!這個世界已經被魔物的漩渦吞噬了!因為你們想要打開門的關係!」

但是即使真琴再怎麼緊咬不放,還是無法說服樞機卿們,更沒有人把她的話聽進去。以律子來說,她因為被耶魯希恩打傷,所以在魅子覺醒時是昏倒的狀態。正朝著真琴滿懷歉意搖頭的她,完全不記得當時的狀況。

「你……你們也有看到吧!也有聽到剛才他跟魔人魅子的對話吧?你們知道魅子出手幫忙的原因吧!」

真琴朝騎士們尋求同意,他們果然沒有回答,或者說就算想要回答也沒能回答,因為樞機卿與預言者就是如此絕對不可違抗的存在。

只要真琴將視線投去,他們就移開目光,像是要將眼神隱藏在面甲的影子後面一般。

「真是……沒種!」

「這裡是預言者大人面前,希望你的妄言能夠到此為止。」

安德柳這麼說,秀佩浩雅接過他那番話繼續說道:

「無論是門曾經打開的痕迹,或是有魔物從迴廊降落的證據,很可惜都不存在。」

「既然這樣的話,飛船還不是也不見了!長谷部同學殺害聖騎士的證據也……」

「關於這一點,應該會有很多聖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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