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尾聲

太陽明明才剛升起而已,車站裡已是人山人海。

那場大災難已經過了兩周有餘。巴黎市裡的車站也隨著街道一起全滅了,到了今天才終於讓位於郊外的站點重新恢複營運,所以每一個想回家的觀光客,還有想搬到其他城市的居民,都搶著想要搭上首班列車。

在這種情況下,慧太郎他們之所以有辦法拿到車票,只是運氣好──當然不可能有這麼好的事,而是名為梯也爾的權力象徵幫了他們這個忙。

「哼,這是我們應得的!想想我們立下多少功勞,這點程度的恩惠根本不夠抵!少說應該多給一兩疊大鈔吧!」

如此忿忿不平的人,自然就是亨麗了。在四人對坐的座位中,慧太郎坐在窗邊的位置,而亨麗則是坐在他的對面。來巴黎時乘坐的是有包廂的夜行列車,但以巴黎現在的狀況也不能講究太多,所以慧太郎他們必須乘坐普通列車,再轉乘其他班次回去。

「呃,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但是『多給一兩疊大鈔』也太……」

總覺得她的思考模式有點小老百姓的感覺,難道就不能直接說「我要一大筆鉅款」嗎?

「那麼,你為何不提出要求呢?」

發問的人是坐在慧太郎身旁的蔻依。她的對面是泰芮絲修女,臉上依舊掛著動人的笑容。對於蔻依的問題,修女也予以回應。

「道理很簡單喔,蔻依。因為亨麗埃塔是個本性善良的好孩子呀。考慮到重建巴黎需要大量經費,同時作為一個以清貧為美德的天主教徒──」

「那只是場面話啦。我只是不想再多欠梯也爾的人情而已。」

「……唉,你這個孩子,為什麼每次想為你美言幾句都不成呢?」

「因為,修女的『美言』一聽就知道是假的嘛。」

亨麗把手臂靠在窗邊,撐著臉頰說下去:

「嗯,老實說呢,貪心是要不得的。必須和那隻老狐狸保持適當距離才行。」

「…………」

所謂的「適當距離」到底是什麼意思,亨麗並沒有明講。不過慧太郎猜想,亨麗恐怕是和對方達成了某種交易吧。不然梯也爾怎麼可能就這樣放他們悠悠哉哉地返回菲尼斯泰爾省。之後得再找亨麗好好問清楚。

「慧的身體已經沒有大礙了嗎?那時候,你的狀態實在……很嚇人呢。」

「對啊對啊。不僅手腳全部折斷了,連內臟也少了好幾個,簡直就跟屍體沒有兩樣喔。結果害蔻依都哭成淚人兒了呢。」

「哼,亨麗埃塔你還不是一樣,不是一直不眠不休地陪在旁邊照顧嗎!」

「可是我就不像某人,搞不清楚這傢伙已經徹底痊癒了呢。」

慧太郎露出苦笑,一邊看著這兩人拌嘴,一邊活動著身體,開口說道:

「嗯,現在是真的沒事了。不過要暫時休養一陣子就是了。」

聽亨麗她們說,在那一戰以後,自己整整昏迷了三天的樣子。幸好亨麗的急救措施做得很確實,後來藉助〈蟲天之瞳〉的再生能力,以及魔法的治療,身體漸漸有了起色。即使如此,連續三天昏迷不醒依舊令人擔心。結果害蔻依她們那幾天都睡不好覺。

在慧太郎清醒以後,基本上都是在巴黎市區當中幫忙救援工作。既然暫時無法離開,那就將他們微不足道的力量也奉獻出來。

然而,現在巴黎當中仍舊還有許多人下落不明,一想到這個,慧太郎就不禁眉頭深鎖。其實他很想繼續幫忙下去,但是包含博梅斯尼在內的軍人們都以「不能再讓民間人士做我們該做的事」的理由婉拒了。

「喂~慧太郎。你又露出那種消沉的表情嘍!」

「……嗯,我知道。應該先為了自己拯救的生命感到自豪,對吧?」

對於亨麗的指正,他如此回應。雖然自己並不喜歡「我已經儘力了」的自我安慰方式,但自己確實也保住了一些人的生命。就像亨麗常說的那句話,如果只會消沉的話,什麼都不會改變。

這時身旁的車窗突然──叩叩地被敲了兩下。

驚訝之下轉頭一看,才發現車站月台上有著自己熟悉的面孔。慧太郎連忙打開車窗,只見站在一起成強烈對比的兩名男子,正探頭探腦地望著車內。

「維多克先生?還有達爾文先生,你們怎麼在這裡?」

「喂喂喂,你說這什麼話啊?當然是來送行的,不然還能幹嘛?」

聽到自稱名偵探的壯漢笑著胡說八道,站在一旁的自稱地質學會寵兒也一如往常地脫序演出。只見他轉了一圈後擺出怪異的姿勢高聲大笑說:

「呼哈哈哈哈哈!聽說我可愛的屁股要扭著屁股回鄉下讓屁股好好休息啊!所以身為屁股愛好者的我,當然要善盡屁股的禮儀,來這裡跟屁──噗啊!」

「屁股屁股的一直講,煩死了!還有,誰是你的東西啊!」

接著,達爾文立刻在亨麗的鐵拳制裁下偃旗息鼓,誇張地倒地不起。

慧太郎看著他學不會教訓的樣子,只能勉強露出笑臉,接著正巧與一名站在月台對面、體型圓滾滾的紳士四目相交。雖然對方今天裝得很普通,但毫無疑問就是博梅斯尼沒錯。看來他也是來替慧太郎他們送行的。

或許是因為梯也爾的奸計,讓他覺得有所愧疚吧,博梅斯尼始終沒有靠近列車,只是默默地敬了個不明顯的禮,而慧太郎也以敬禮回應。

「……真是的!所以呢?你們怎麼會湊在一起?」

在慧太郎與少校交流時,正忙著對達爾文──不知何時他已經乖乖在月台上跪坐聽訓了──說教的亨麗,對兩人提出了疑問。維多克聳聳肩回答:

「沒什麼,單純只是工作上的關係。這個老兄暫時成為我的僱主了。」

「啊?達爾文僱用你?為了什麼?」

「就是史金納的事情。」

達爾文簡短回了一句。而且,雖然語氣和聲調沒有異常之處,但或許是平常言行舉止太過奇異的關係,光是行為變得正常了點,就能看出他心情有了微妙的變化。他的語氣雖然平靜,卻潛藏著實實在在的怒意。

「……你們打算去追查〈烈日幻霧〉嗎?」

「哼,當然。膽敢瞧不起本天才,無論如何都要讓他們付出代價。不過正確來說,負責去追查那些混蛋的人,其實是這邊的鬢角先生。」

「簡單來說就是利害關係一致啦。巴黎是我的地盤,被人弄得一團亂,老實說真的讓我很不爽啊──不過,我畢竟是個偵探。必須有人委託才有理由展開行動。之前和老主顧的波拿巴派激進分子的合作告吹了,正好有點傷腦筋呢。」

亨麗雙手抱胸沉吟起來。稍稍猶豫之後才開口:

「我想你們也很清楚……那些人,可是很危險的對手喔!」

「我當然知道。那我反過來問你,你們有打算收手嗎?」

這句話可說是一針見血。慧太郎、亨麗和蔻依,現在都各有各的理由要去追查〈烈日幻霧〉。所以也沒有立場勸他們兩人不要涉險。

「那麼──你們也會去美國嗎?」

維多克和達爾文,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美國。新大陸。由於歷史尚淺,成了一片充滿夢想與慾望的紅色荒野。

慧太郎突然想了起來。從整整三天的沉眠中蘇醒後,首先從亨麗及蔻依口中得知的,那場事件的最後一幕。想起那時得到的驚人情報。

那是從沒有搭上這班列車的某個友人口中說出的消息。

「──那麼,我差不多該走了。」

亨麗聽見她突如其來這麼說,心中泛起的念頭不是「為什麼?」而是「果然如此。」

但是從感情上來說,她還是很難接受。於是便留下在座位上昏迷不醒的慧太郎,獨自走下才剛降落的魔女掃帚,豎起柳眉揪著瑪蒂娜不放。

「……別開玩笑了。你說要走,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嘍,亨麗埃塔。要是繼續留在巴黎,知悉諸多情報的我,會被梯也爾抓起來的。雖然很抱歉,但我不想落到那種下場。」

就在〈冥王蟲〉雪白殘骸不斷傾注而下的大馬路上,亨麗與本來已經達成和解的友人,再次陷入僵持。她的背後是正在照料慧太郎的蔻依,而在更遠的位置還有維多克等在那裡。

瑪蒂娜一邊拍掉堆積在小禮帽上的化石顆粒,繼續說了下去:

「只要在法國境內,到哪裡都不安全。所以,我準備去國外。」

「你、你在說什麼啊!這跟……說好的不一樣!」

「也是呢。這樣我就沒辦法在全校師生面前,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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