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最終章

季節忽然有了巨變。遠超過歷年三月平均氣溫的日子不斷持續,凋謝的梅花已不留任何痕迹,櫻花也一口氣加速綻放。

拒絕真紀子開車載送到市立棒球場的提議,巧離開玄關。每天早上跑步時總是清涼又舒爽的空氣,已經開始有著讓人發汗的溫度。天氣預報表示,傍晚將會開始下雨。這種不知從哪裡冒出來貼著肌膚的沉重濕氣,或許就是下雨的前兆。

青波蹲在梅花樹下,不知道在做什麼。感覺到哥哥走出來的氣息,青波轉過身來。他的手裡拿著園藝鏟子。

「哥哥。」

站起來的青波腳邊有著伸大人的墓。青波露出靜靜的微笑:

「我在種繡球花。」

「種繡球花?」

「嗯。我從外公那裡聽過以前這裡曾經開過一片繡球花。哥哥知道嗎?」

「我知道。」

巧的確記得這裡曾有一片深紫色的花叢。

「外公給我繡球花的幼苗,所以我打算種在這裡。」

拿出手中小小的花苗,青波的臉上又露出笑容。

「這個會開出紫色的花?」

「不知道。外公也說不到開花不知道。」

「真是的,外公也太隨便了。」

巧的視線看向青波手上的幼苗。這株幼苗將會在此生根、長出枝葉,最後開花。

隨著每年的成長,花的數量也會逐漸增加,最後掩蓋這座小墳墓。得花多少年才能夠掩蓋墳墓?到那個時候,青波會不會已經忘了那隻小狗?

應該不會忘。

弟弟正在抬頭看著自己。

青波應該不會忘。就算不存在,就算沒有實體,青波還是會將那隻小狗的體溫、叫聲以及柔軟的腹部等記憶確實留在自己心裡。青波就是這麼堅強。

巧將手插進防風外套的口袋,球確實放在口袋裡。這種觸感如果從今以後不再接觸,還能記住這個觸感嗎?不會強迫自己忘記這種觸感嗎?

我到底在想些什麼,真是愚蠢。

巧搖搖頭,將口袋裡的球握緊。

「你要去比賽嗎,哥哥?」

青波一臉認真地對著身穿球衣的哥哥如此問道。

「嗯。」

「和那個叔叔比嗎?」

巧不由得露出苦笑。之前被青波稱呼叔叔時,門脇確實受到相當大的打擊。

「絕對不要再叫人家叔叔了。絕對不要。」

「嗯,路上小心。」

「你呢?」

「咦?」

「你今天要做什麼?」

青波眨眨眼睛,搓過鼻子下方之後抬起頭來:

「跟阿昌一起玩。我們大家要打棒球。」

「這樣啊。」

巧從口袋裡拿出球:

「那這個就給你吧。」

把球交到青波沾滿泥土的手上。

「真的嗎!真的要給我?」

「嗯。」

「哥哥呢?你沒帶球去比賽可以嗎?」

「沒關係。那我要走了。」

巧跨上腳踏車,離開家門。可以聽見青波的「謝謝」從背後傳來。

巧朝著市立棒球場踩著腳踏板。弟弟、繡球花與小狗的事都從巧的心裡消失。

鑽石形的球場、投手丘、一顆球、一個打席。

巧的腳踏車往帶有濕氣的風中騎去。

新田市立棒球場位於新田市的南邊,與鄰接的網球場、足球場、游泳池一起佔據運動公園的一角。

從三壘的選手休息區往球場看去,可以看見外野的草地呈現剛發芽的淡綠色。

「以新田這樣偏僻鄉下地方來說,算是不錯的球場了。」

坐在板凳上翹著腳的瑞垣俊二喝下寶特瓶里的水。無色的液體有些溫熱,讓人有種越喝越渴的感覺。忽然有道陰影蓋住瑞垣的手。

王牌投手榎本似乎是要遮住光線,站在瑞垣的面前:

「瑞垣,你準備讓荻上場先發嗎?」

「沒錯。」

「城野當先發捕手我還能夠理解,他從二年級開始就一直是先發。但是投手為什麼是荻?為什麼……為什麼不是我?」

「因為太危險了。」

「太危險?你的意思是說我會被打爆嗎?」

瑞垣轉緊寶特瓶的蓋子,擦過嘴角。

「一直以來都是由我先發主投,而且也入選縣裡的明星球員……」

「榎本。」

感受到瑞垣的視線,榎本閉上嘴巴。

「不用你來告訴我,你是多麼厲害的投手,這一點我很清楚。一直以來我都站在你的身後守備。」

「那麼為什麼不派我上場?」

「我不能說。」

「瑞垣!」

榎本一把抓住瑞垣的胸口:

「別開玩笑了,少瞧不起人。」

在旁邊的唐木慌慌張張站起來,制止唐木過來的瑞垣抓住榎本的手:

「你的肩膀受傷了吧?」

榎本的眉毛動了一下。

「受傷了吧?而且還是很嚴重的傷。」

唐木在旁邊發出「咦?」的驚嘆聲,站在原地凝視榎本的側臉。

「全國大賽那陣子,你的狀況不是很差嗎?」

榎本的手放開瑞垣的胸口:

「我沒有對任何人提起……你怎麼會知道?」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我一直都站在你的後面,一直看著你的背影,所以我當然知道。如果你是最佳狀態,我們早就稱霸全國。」

「瑞垣……」

「之前與新田東的比賽,你不也說了什麼補習班要考試,這種騙不了人的謊嗎?其他的人就算了,你以為騙得了我嗎?」

「已經好了。」

榎本試著轉動肩膀。

「這樣啊。」

「沒錯。醫生說已經好了,可以投球了。我不是也參加練習,今天也過來了嗎?瑞垣,讓我上場吧。這是大家一起打的最後一場比賽,我要上場投球。」

「然後讓好不容易治好的肩膀又受傷嗎?」

「為什麼會受傷?只不過是新田東而已,我不用那麼拚命也能應付。」

「如果對手不是新田東,我就會讓你上場。」

瑞垣輕搖手中的寶特瓶,透明容器里有些溫熱的水發出聲響。

「你還是死心吧。這個對手不適合你。」

一直默默聽著的唐木向前走近一步:

「瑞垣,你要把話說清楚。這樣榎本根本無法接受吧?我們可是一路打拚過來的夥伴,而且這是最後一場球,會想上場跟我們一起打球也是理所當然。」

瑞垣低聲念念有詞:「沒辦法接受嗎?」唐木,要讓他接受的話可是很殘酷的,就這樣不死心地掙紮下去,說不定還會比較輕鬆。

瑞垣站起來抓住榎本的手,將他轉向球場的方向,並用下巴指著球場:

「看著新田東的投手,你有自信可以跟那種球對抗嗎?」

榎本沉默不語,只是眯著眼睛一句話也沒說。

「新田東應該是以你為假想敵,一路練習過來。把那個投手當成練習對象,現在一定很能打快速球。」

榎本張開嘴唇吸了一口氣。

「就算是我們的打線也不容易拿到分數。等發展成差距一、兩分的投手戰時,你還能夠不給你剛痊癒的肩膀任何負擔投下去嗎?你可以完全不理會那種球,輕鬆投下去嗎?」

在瑞垣的面前,榎本的嘴唇緊緊閉成一條線。

「你的防禦率大概多少?應該是二點多吧。我們一直很放心在你後面守備,你真的是一個很棒的投手。大家都很信賴你,覺得只要是榎本投球就沒有問題。」

「反了……」

榎本的臉慢慢從球場的方向轉過來面對瑞垣:

「剛好相反,瑞垣。正因為有你們在後面……有橫手這種守備陣容……我才能放心投球。」

「說得也是。包含所有的要素在內,你是我知道第二厲害的投手。如果不是新田東、對方派出來的不是那個投手,我一定讓你先發。」

瑞垣用手輕推榎本的背:

「你在高中也想繼續當投手吧?那就不要勉強。一個搞不好,說不定會造成你一輩子的後悔遺憾。」

「我倒是覺得不會後悔……」

深呼吸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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