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四章

風雖然寒冷有如冬天,但是陽光已經帶著春天的溫度,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風停止吹動的瞬間,甚至為了籠罩全身的光線帶來的熱度和明亮感到驚訝。

包圍球場的櫻花樹,樹上的花苞也染上顏色。電視的氣象報告表示這是今年最後一波寒流,所以這些花苞說不定在下個星期就會綻放了。

春天的腳步走進山裡的新田市,馬上就要到了。

「迫不及待了嗎?」

在繞著球場輕鬆跑步和練習前的會議之間的短暫空檔,豪對著巧如此問道。

「什麼迫不及待?」

「櫻花開花。」

「少蠢了,我為什麼會迫不及待想看櫻花。」

「因為你最近時常望著它。」

「你說櫻花樹?」

「嗯。」

是嗎——巧在口中念念有詞。自己根本沒有發現,而且巧一點也不在意櫻花開不開。話說新田是附近的賞櫻名勝,尤其是被幾千株櫻花樹覆蓋的舊城牆附近,據說遠遠望去就像一座櫻花色的巨蛋球場。從現在開始到四月中旬,這座入口不足六萬人的城鎮彷彿是要充分享受遲來的春天,大街小巷都染上櫻花的顏色。

巧從不覺得櫻花美麗。隨風飄散的花瓣,甚至只會讓巧感到厭煩。自己真的正如豪所說的一樣,時常抬頭仰望櫻花樹嗎?

「不管什麼花,都跟我沒關係。」

「我想也是。」

正當豪竊笑不已之時,海音寺的聲音響起:

「集合。」

一道聲音響徹刮著風的明亮球場,社員紛紛動了起來。

畢業典禮之後,實際指揮練習的人變成海音寺,野野村和魔鬼教練幾乎沒有過問。野野村彷彿是要將這一幕牢牢記住,和一言不發的魔鬼教練站在海音寺後面一步,視線越過海音寺的背後凝視整個球場。

已經畢業的三年級學生幾乎全員到齊,以實戰形式不斷練習。這當然是為了幾天之後即將到來的,與橫手比賽的準備。雖然說為了非正式比賽每天練習,或是以畢業生為主要成員的練習都很不尋常,但是隊伍里沒有出現不滿的聲音。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球場上的氣氛也越來越緊張。緊張的感覺就像瞄準目標、逐漸拉滿的弓弦一樣,一點一點逼近。每個社員都能感受到緊張的氣氛,而且就像要呼應這種氣氛,自己也變得更加緊張。這種不是強迫營造,而是由球員本身醞釀的緊張感,甚至給人一種爽快又舒服的感覺。

「喂——開始吧。」

東谷正在揮手,像是要叫人過來。

在最近的練習里,東谷的守備動作又變得更加精采,可以看出原本就很俐落的動作經過磨練之後更上一層樓。由海音寺直接教他游擊的守備,更讓他高興得不得了。至於海音寺——

「我想要讓新田東這支球隊,在最佳狀態迎接這場比賽。」

他對著在本壘板後方防護網集合的社員如此說道:

「能夠和橫手這種隊伍比賽,對我們來說可是夢寐以求的機會。我想就算說是一生當中難忘的比賽也不誇張……不對,應該說要讓它變成我們無法忘懷的比賽。但是這不是一場正式的比賽,形式上只是練習賽而已。而且因為我們已經畢業了,只能算是喜歡打球的人集合起來,自己舉辦的比賽而已。但這也是我自己期盼已久的比賽,不經由別人決定、不靠別人幫忙,而是我們自己決定、我們自己準備,完全屬於我們的比賽。」

海音寺稍微停了一下,視線落在球場的土上,吸了一口氣後又以有點低沉的聲音說下去:

「這是第一次有這種比賽。最後還可以打一場像這樣,可以說是完全屬於我們的比賽,我真的很興奮,也很期待。所以我才會希望以最佳狀態打這場比賽……但這也是我們三年級的一種任性。對一、二年級所造成的困擾,真是不好意思,也很感謝你們的協助。其實應該更早一點向你們道謝才對。」

海音寺脫下帽子,朝著學弟深深鞠躬,其他三年級學生也同樣低下頭。接受鞠躬的一、二年級行列起了一陣騷動,但是誰也沒有說話,只是有點僵硬地安靜回禮而已。唯有在筆記本上寫些什麼的野野村,視線稍微瞄了海音寺的臉一眼。

「我覺得各位學長可以不用太在意——」

忽然有個唐突的聲音從後面響起——發出聲音的人是吉貞。他高舉右手不停搖晃:

「現在跟一般練習不一樣,相當有趣,所以我個人可是相當高興地在練習——」

站在海音寺後面的魔鬼教練第一次開口:

「吉貞,現在跟一般練習哪裡不一樣?」

「嗯——現在是自由參加,而且練習內容也是大家討論之後才決定,這樣不是很自由嗎?至今為止的社團活動,說起來都有種被人逼著去做的感覺,現在沒有那種被逼的感覺,真的很輕鬆。啊啊啊、教練,我們之後都這樣練習吧?教練也不用多說什麼,很輕鬆吧?輕輕鬆鬆,工作也會減少。」

澤口和東谷一左一右同時伸手遮住吉貞的嘴。

「哇……做什麼……沒辦法呼吸了……」

「你就這麼死了算了,笨蛋。」

澤口把手繞在吉貞的脖子上,東谷也在視線集中在他們身上的社員面前長嘆一口氣:

「對不起。這傢伙很容易得意忘形……但是吉貞說的也有一半是對的,現在的練習真的很快樂。隊長……海音寺學長說這是我們的比賽,不過我感覺這也是我們的練習。真的覺得……很快樂。」

與野野村的視線交會,東谷的臉紅了:

「對不起,我也有點得意忘形。」

野野村的嘴角綻出笑容:

「沒關係,這是你們真心的想法。海音寺學長,正如同他們所說的,我們會一邊享受練習的樂趣,一邊協助你們。」

闔上打開的筆記本,野野村面對社員說道:

「事情就是這樣,之後的練習也會配合與橫手的比賽安排內容。至於練習的日子,之前發給你們的單子上面就有,不過這些練習全部都是自由參加。大家有空的日子再來參加也沒關係,對練習的方法有任何的意見,也歡迎大家向我反應。我想把這些意見當成四月開始的社團活動參考。拜託了……澤口。」

「是。」

「夠了,把吉貞放開。他又不是野猴子,不用那麼用力壓住也不會逃走。」

聽到這句話的眾人響起一片笑聲,會議也到此結束。

「海音寺學長算是軍師型的人物。」

一天的練習內容消化得差不多時,豪在巧的身邊喃喃說道。現在正是在收拾道具和整理場地的時候。

「軍師?」

巧一邊收集滾落在外野的球,一邊轉頭面向豪。似乎和野野村說些什麼的海音寺,在逐漸下山的太陽照射下,在地面留下長長的影子,背對太陽的豪正看著海音寺。

「豪。」

「嗯?」

「海音寺學長做了什麼事,讓你這麼認為?」

「做了什麼事……這個嘛,應該就是剛才開會時的那場表演。」

「表演?你是說在大家的面前低頭嗎?」

「嗯,我原本以為他不是那種會裝模作樣的人。不過這就表示他真的很想贏。」

「是嗎?」

「什麼是嗎,你一點都不感興趣嗎?」

「嗯。」

巧把球撿起來。在練習當中,籠罩整個球場的緊張感,以及以全國屈指可數的強隊橫手為假想敵的實戰練習,都讓人感到新鮮、刺激又爽快。如果這些感覺就是海音寺說的「為了屬於我們的比賽,屬於我們的練習」的證據、就是吉貞和東谷所說的「快樂」,巧並不反對。

他對於海音寺等人能在這個必須習慣被管理、教導、強制的學校球場里,創造新鮮、刺激又舒適的空間感到很佩服。自己根本辦不到的事,海音寺和野野村輕鬆輕鬆就能完成。

他們的確很了不起。

巧是這麼認為的。剛剛的練習的確很充實,可是總有股奇怪的感覺。這種奇怪的感覺究竟從何而來,巧也說不上來,應該是對有效率又正確指揮整支球隊的海音寺他們,有種奇怪的感覺。設計戰術、思考、對談、紀錄、收集資料、預設對方的作戰方式、練習——從這些手段可以感受海音寺一希的優越資質,也可以理解野野村拚命想要繼承海音寺訓練方法的努力。但是這種隔閡感是怎麼回事?如果這就是他們所謂的棒球,那麼這種棒球不會讓人對它有強烈的渴望。至少巧是這麼想。

他們不會感到渴望嗎?不會有所需求嗎?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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