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6 春陰的季節

星期天是讓人覺得有點寒冷的多雲天氣。巧雖然比約定的時間還要早到練習的公園,但是海音寺已經到了,而且吉貞和東谷也來了。有人穿著練習的制服,也有人穿著整套運動服,每個人的打扮都不盡相同。

「原田,今天也要拜託你擔任喂球投手。我想讓大家先打一輪。」

「是。」

「還有永倉怎麼了?」

「發生什麼事了?」

「他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嘆氣,煩死了。你想辦法在練球之前解決。」

豪躺在櫻花樹底下,巧坐在豪的身邊,耳朵聽到他的嘆息聲。

「怎麼了?」

「心碎了。」

「什麼?」

「被罵大笨蛋,還說最討厭我。」

「這……難道是指青波的事?」

「沒錯,打擊超大的。真是不敢相信,為什麼?虧我那麼疼青波,把他當成親生弟弟……果然比不上親生哥哥嗎?為什麼要支持這麼無情的傢伙……還用力拿蘋果扔我,好痛。啊~~真是可惡。」

「這麼說來,他好像還說不想再看到你的臉了。」

「咦、真的嗎!」

「假的。」

豪大嘆一口氣,起身仰望天空:

「青波也滿狠的。」

「是嗎?也許你說的沒錯,可是我不太清楚……」

薄薄的雲層籠罩天空,鼻子依稀可以聞到香甜的氣味。春天是充滿顏色與香氣的季節。

「你不清楚?」

「即使是青波的事,還是不清楚……」

無論是青波還是豪,他都不太清楚。甚至對自己也是一樣搞不清楚。每次只要抓到一點頭緒、覺得想通的瞬間,它便馬上從手中滑落,展現前所未見的樣貌之後揚長而去。

「不過我倒是很想知道……」

豪維持仰望天空的姿勢低聲說道:

「想知道不知道的事,我想知道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一點也不了解你。」

「彼此彼此。」

豪露出無聲的笑容,起身戴上手套。把球遞給巧之後,豪的視線移往投手丘:

「走吧。」

「了解。」

站在投手丘上面對豪,輕鬆地開始投球。在球的軌跡直線划過一八·四四公尺的距離之前,必須讓身體慢慢習慣投球的感覺。

在這裡投球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很明白。無論是球的感觸、汗水,還是感到滿足的喜悅,都能確定是自己的東西。這裡沒有不知道、不明了的曖昧事物,所以才會這麼喜歡這裡。投手丘是唯一可以完全容納自己的地方,只要在這裡,就不會有所迷惑、動搖或是得不到回報的事。只要這樣就夠了,除此之外什麼都不需要。

風吹過腳邊。不管什麼季節、時間、氣候,只要站上投手丘,就會覺得有風吹過腳邊。

你知道世界上有多少東西嗎?

洋三的話在耳邊響起。

知道自己能夠做什麼、不能夠做什麼,你還會選擇棒球嗎?

外公的問題讓他覺得很煩。他根本不想知道多餘的事。只是……

「蹲捕羅。」

豪用手拍了一下捕手手套,巧很喜歡那種聲音。喜歡接住球之後,輕輕發出聲響的捕手手套。試著轉動一下右肩,昨天粗魯抓著這裡的手指,今天則是戴著手套準備接自己的球。

不去理解昨天對自己丟下一句「氣死我了」的豪真的沒有關係嗎?不去理解忽然逼迫自己的強烈情感,憤怒和嫌惡真的行嗎?那都是多餘的事,不用理解也沒關係。只要這樣一語帶過就算了嗎?

巧的視線移開捕手手套。其實是想要理解。就像豪剛才低聲說的,想知道對方是什麼樣的人,想知道所有關於豪的事。而且那些事是站在投手丘上不知道的。

「巧!」

在聽到豪大叫的同時,太陽穴傳來沉重的衝擊。反射性地把反彈的球接到手套,接著便抱住手套跪在地上。眼前瞬間一片黑暗。

「巧……」

豪伸手抱住巧的背。

「沒事吧?抱歉,我沒想到球會打到你……」

巧抬起頭來,將豪的手揮開。

「我沒事。這種事情沒什麼好大驚小怪。」

「發生這種事,一般都會嚇一跳吧?」

「原田怎麼了?接不住回傳的球?哇哈、真是有夠遜的。」

吉貞用手套蓋住嘴巴偷笑,於是海音寺伸手打了他的頭。

「原田,要不要休息一下?」

「沒那麼嚴重。我沒事,對不起。」

雖然這麼回答,可是太陽穴一帶還是覺得很痛。豪半跪在輕呼一口氣的巧旁邊問道:

「真的不要緊嗎?」

「你很煩耶。」

「那我就老實說了,你到底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你在投手丘上想什麼?竟然會連回傳的球都接不到。」

巧咽下一口口水。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在投手丘上發獃。你到底在想什麼?」

巧別開視線。其實不用豪說他也知道,他是第一次站在投手丘上思考棒球以外的事。

「沒什麼……跟你沒關係。」

「沒關係?怎麼沒關係。我可是你的捕手,只要你站上投手丘,沒有任何事跟我沒關係。」

「吵死了。」

夠了,給我閉嘴,不要再問了。不要逼問我……巧咽下一口氣,閉上眼睛。一直以來都是自己逼問別人,自己總是為了知道答案死纏爛打追問對方,但是豪從來沒用「吵死了」來打斷話題,或是企圖矇混過去。雖然他會生氣、焦躁,還有因為不知如何回答而陷入沉默,但一次也沒有想過要逃避。

豪起身之後又用拳頭敲了一下手套。

「唉呀,新田的投捕搭檔氣氛好差。」

這是帶有笑意的聲音,海音寺轉頭之後說道:

「瑞垣,你來了。」

「什麼你來了,我是應邀前來的。算了,托你的福才能看見好東西。對吧,公主?」

瑞垣臉上有塊紫色瘀青,隨著他的笑容高高低低。瑞垣彎下腰,用手指抓住巧的下巴:

「這個模樣還挺適合你的。跪在投手丘上的感覺如何?哼哼,趁現在好好練習吧。」

在巧揮開他的手指同時,豪也抓住瑞垣的手:

「瑞垣學長,請不要開這麼無聊的玩笑。」

「唉呀!永倉,好一陣子不見,現在變得這麼有氣魄。你剛才是故意的嗎?」

「什麼?」

「沒有,我以為你是故意丟公主的。」

「你在說什麼?」

「就算是回傳球,你不覺得速度太快了嗎?與其說是公主在投手丘上發獃,倒不如說是你趁著他發獃的時候把球丟回去。」

豪朝著瑞垣邁出一小步:

「我根本沒想過巧會在投手丘上發獃。瑞垣學長……以前從來沒發生過剛才那種事。」

「嘿,是嗎?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羅。真是太可惜了,再用力一點就好了。」

「瑞垣!」

海音寺從後面抓住瑞垣的衣領:

「你給我節制一點,剛來就在那裡胡說八道。」

「我可是在擔心公主的安全,如果再被丟到可不是開玩笑的。這樣也很難放心練習吧?我說的沒錯吧,公主?」

巧起身拍掉膝蓋的泥土。

「橫手回傳球的速度都像烏龜一樣慢嗎?」

「你說什麼?」

「在這裡,這種速度很普通。連這種速度都嫌太快,橫手的實力似乎意外地弱。」

瑞垣也站起來,雙手插進口袋微微一笑:

「你真是可愛,無論是外表還是任性的個性都很可愛。所以我就教教你:所謂的球,可以說是隨手可得的兇器。被觸身球或不規則彈跳的球打到,那可是很痛的。但是這些都還算好,只不過是被球打到。最恐怖的是人家有意要砸你的球。棒球一旦灌注想讓對手嘗嘗苦頭的怨念,就不只是棒球,而是名符其實的兇器。好好記住,對你沒有壞處的。公主是那種越跟你在一起,就越想讓你嘗苦頭的類型。我說的對吧,永倉?」

吉貞推開豪擠了過來:

「瑞垣學長,好久不見。」

「哇啊、『吉貞栗之助』竟然棲息在這裡。」

「請不要把人當成害蟲。話說回來,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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