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5 傍晚的街道

「肚子好餓——」

澤口彎下腰呻吟。

「我也快餓死了。」

東谷用手按著肚子問道:

「原田呢?」

「我也餓了。」

新田的天空時常披上美得令人窒息的晚霞,春天的紅色夕陽照在剛結束社團活動的年輕身影上。一面走下校門前的緩坡,一面看著人、房子、樹木都染上一片模糊紅色而停下腳步。對巧來說,這是不管看過幾次都沒辦法習慣的景象。對於在新田土生土長的澤口和東谷來說,這種夕陽西下的景色或許一點也不稀奇,巧卻覺得這樣的景色就如同理應不存在的幻境。

「對了,豪呢?」

澤口回頭看了一下。

「整理東西和換衣服的時候都還在啊。原田,豪呢?」

「不知道。」

「你怎麼會不知道?」

「我怎麼會知道,我又不是豪的經紀人。你這麼在意就等他啊,我要回去了。」

就在澤口不滿地噘起嘴巴之時,有個人影從校門裡衝出來。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喂——大家,不得了啦。」

「阿吉,發生什麼事了?」

「不得了了!老大,發生大事了。」

吉貞故意在三人面前不斷喘氣。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澤口,底乘高除以2是?」

「啥?不就是三角形面積……」

「標準答案,恭喜你。啊、原田,你怎麼要走了?發生大事了。」

「吉貞,有什麼大事就快說,我可是又餓又累,沒空陪你胡搞。」

「你怎麼這麼不配合啊?豪可是不得了了喔。」

「豪?」

巧轉身面對吉貞,只看到他像個小孩子一樣用力點頭:

「永倉被人叫到飲水台那邊去了。」

「被誰叫去!」

東谷比巧更快抓住吉貞的肩膀:

「阿吉,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不早說呢?到底被誰叫過去?」

「二班的伊藤……」

「誰啊?」

「就是二班的伊藤春菜,那個擔任圖書股長,然後在管樂社裡吹長笛的伊藤。原田跟她同班,應該知道吧?她在寒假前跟豪告白,根據我的情報,他們在過年的時候約過會。」

東谷放開吉貞的肩膀,巧則是輕嘆一口氣: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難道伊藤春菜在飲水台用長笛揍了豪一頓?」

「因為這很不得了啊。伊藤對著豪問道:『豪,你覺得我怎麼樣?』然後豪回答:『我喜歡你。』接下來兩個人就在禮拜天約會。一開始是手牽手,接著伊藤說:『豪的手真大。』、永倉回她:『伊藤的肩膀好小。』於是兩個人含情脈脈看著對方,終於……啊、原田要去哪裡?」

「回家。你要妄想愛情故事就隨便你吧。」

「我也要回去了。誰要笨笨待在這裡聽阿吉自己編的愛情故事。」

東谷走到巧的身旁,嘴裡「好餓、好餓」念個不停。澤口也同樣喊餓,甚至還加上「快要餓死了」之類的話。

「你們幾個是怎麼了,多點反應好不好。要是永倉交到女朋友怎麼辦?你們幾個真是一點危機感也沒有。」

吉貞一邊碎碎念一邊趕上前面的三人。

「豪交女朋友和危機感有什麼關係?」

「澤口真是長不大的小鬼。聽好了,永倉和伊藤交往,然後約會、獨處。難道他們只有牽牽手就算了嗎?你太小看現在的國中生了。」

「我才沒有小看國中生。」

吉貞跑到他們面前伸出雙手:

「喂喂、你們有接吻的經驗嗎?應該沒有,我看澤口連約會的經驗也沒有。如果只有永倉一個人有這種經驗怎麼辦?你們不覺得不甘心嗎?永倉要是擺出一副『哼哼,你們只是小鬼』的表情怎麼辦?哇啊,受不了、我一定受不了,哪還有心情搞什麼社團活動。這樣好嗎,原田?永倉被伊藤搶走沒關係嗎?」

「跟我沒關係。我又不跟豪牽手,也不跟他接吻。」

「哇啊——真是驚人的發言。原田,沒關係的,現在還不算太遲。對了,大家一起去把永倉搶回來,然後……」

巧抓住吉貞的手腕,一把將他拉過來。

「吉貞,我就仔細聽你到底打算說些什麼。」

「啊、原田,快住手,不要在這裡侵犯我。」

「東谷、澤口,吉貞說要請我們吃漢堡。我們就邊吃漢堡邊聽愛情故事吧。」

東谷和澤口同時擺出勝利姿勢。

「啥?你們傻了嗎?為什麼我要請客?」

巧用力抱住吉貞動個不停的肩膀:

「我剛才有喂球給你打吧?」

「才六球而已,為什麼我得請你吃漢堡?」

「少羅唆,快走啦。我會依照你的希望用力抱住你的肩膀。」

「我才不要給你抱,讓伊藤抱還比較好。」

東谷和澤口開始拍手大喊:

「漢堡、漢堡……」

於是他們一邊大叫一邊走下斜坡。半路回頭望了一下,雖然有幾個學生吵吵鬧鬧從學校里走出來,但是沒有看到豪的身影。

「我這個月的零用錢就這麼沒了,沒辦法買漫畫和CD了……這種行為就是所謂的校園霸凌。你們有沒有在聽啊?為什麼一個人要吃三個……」

吉貞指著疊在桌上的漢堡,做出假哭的模樣。

「因為肚子餓了。該怎麼說,好像不管怎麼吃都會餓。啊,好香……」

澤口開心地眯起眼睛,東谷則是認真地點頭回應:

「最近覺得我家開壽司店真是太好了。之前爸爸做壽司給我吃,我整整吃了六人份。」

「壽司店老闆的兒子跟人家吃什麼漢堡。唉呀,原田不吃嗎?肚子不餓?啊、你果然在意永倉的事吧?那我來吃吧?」

巧打了一下吉貞伸來的手。雖然每天都有吃三餐跟零食,還是一直覺得肚子餓。即使沒有吃到撐,還是吃了充足的食物,可是馬上又想要吃東西。特別是在社團活動之後,總覺得有多少東西都吃得下——充分運動的身體在要求必須的燃料。為了成長、為了生存、為了吃飽,肚子不斷發出飢餓的訊息。

不只是身體貪得無饜,不斷要求更多的地方不是只有胃。想要棒球、想要站上投手丘、想要那個手套。不斷追求投球時的指尖熱度、激烈的心跳,還有站在投手丘上面對捕手手套的真實感與同等的快感。醜陋的慾望在內心深處張開嘴巴要求餵食。在內心蠢動、成長,彷彿要將所有東西全部吞下去的慾望讓巧感到窒息。巧不知道如何控制這種慾望。一直以來,巧認為無論是自己的球、感情、行動都控制得相當完美,但是最近無法控制的慾望讓頭腦遲鈍,擾亂他的心情。真是不舒服,除了不舒服之外也感到不安。站上投手丘就能完全忘記的不舒服與不安,在下投手丘的瞬間便執著地糾纏過來。無論控球有多差,或是投不進好球帶,都不能動搖巧站上投手丘的信心。那裡有個準備接球的捕手手套,只要把注意力集中在那裡就可以了。不用控制身體里滿溢的力量,而是試著盡情宣洩,他的捕手也可以讓他盡情宣洩。站在投手丘上的時光總是感到非常幸福。這樣應該就夠了,到底還有什麼期望?什麼都沒有,但是為什麼感到如此焦躁?

「你到底希望得到什麼才繼續蹲捕?」

在留著殘雪的屋頂,巧對著豪如此問道,想知道豪到底希望得到什麼。但是不對,並不是這樣。只要自己站在投手丘上,一八·四四公尺的對面有捕手手套,豪心中的想法和他想得到什麼,根本沒有任何關係,也沒有興趣。只要有能讓自己完全集中的捕手手套在就夠了。自己想問的或許是豪脫下面具和護具,把手從手套里抽出來之後的事。一個人待在房間、跑步、從教室窗戶看著外面的時候,失去集中對象的感情就會忽然變得焦躁,不斷呼喊「快點滿足我的需求」,自己因為無法控制的不安與兇猛的慾望而感到窒息。我想問你是不是和我一樣。你說累到看不見未來——你的累不是在蹲捕的時候,而是一個人待在房間、跑步、走路時突然襲來的焦躁和慾望吧?

「話說回來,這還是第一次和原田在外面吃東西。」

東谷把漢堡包裝紙揉成一團。

「是嗎?」

「是啊。你又不跟我們出去吃飯。你討厭像這樣跟大家一起到速食店嗎?」

「討厭。」

「討厭就別來。可惡,那還點了三個漢堡。」

吉貞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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