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7 漢堡店·早上十點

冰塊融化後的果汁很難喝。瑞垣俊二將顏色變淡的柳橙汁喝光,臉部劇烈扭曲。

「新田的果汁這麼難喝?」

「哪有,這是全國連鎖店耶。哪邊還不是一樣。」

海音寺笑了。這是位於新田商店街的漢堡店,因為是星期日,攜家帶眷的很多。俊二故意把腳伸到一直在店內走來走去的小男孩前面,小男孩「啪」地一聲跌倒。原本以為他會哭,沒想到就這樣子站起來,直直走向家人那一桌。

「新田真是怪人一堆,連個小鬼都很怪。」

「怪人是指誰啊?」

海音寺咬著薯條,旁邊是看起來很重的黑色背包。俊二對著那背包點頭。

「幾點開始補習?」

「你問我?十一點到傍晚六點。」

「哇!好嚴格——逼得很緊?」

「是啊,要帶便當。休息時間只有一點和三點的三十分鐘。」

「太厲害了。」

「因為是考生啊。你呢?」

「我也有。我也是考生,不過今天蹺課,因為要和海音寺約會。」

「請你用討論這兩個字。搞什麼嘛,突然打電話來說星期天要來約會。」

俊二用單邊臉頰笑著,心想這傢伙真是正經。會把海音寺叫出來,就是為了商量比賽的事。就算是考試剛結束的時候也行,希望能將半途結束的那場比賽重新來過,所以需要稍微討論一下。我會去新田,瑞垣如此邀約。海音寺爽快地答應及指定這家店以及十點的時間。好不容易來了,卻說抱歉時間不多,將俊二話里的要點仔細作成筆記。

正經、努力的人,單純的乖寶寶——和秀吾很像。

「海音寺沒有拿到社團保送推甄嗎?要認真參加考試?」

「我說過了,我們社團停止活動,哪來的推薦啊。」

「社團停止活動?是這樣,嗯——看來有點麻煩。」

「是啊,是有一點。」

「原因是公主吧。」

海音寺眯起眼睛。

「為什麼這種事你會知道?」

「我當然知道。那個公主可是待在新田東這樣平凡的球隊,要不惹麻煩也很奇怪。」

「隨你怎麼說。不過之前的比賽可是勢均力敵,不,是我們贏了。」

俊二張嘴無聲地笑了。

「海音寺,你真的認為是你們贏嗎?開玩笑的吧。那天如果打到最後,我們會拿到二位數的比數。」

海音寺的嘴從烏龍茶杯口離開,正面望著俊二。

「如果怎樣就怎樣……這種事再多說幾遞都沒意義。」

哎呀,這傢伙很會踩人家的痛腳嘛,腦袋運轉速度很快。

俊二含著水,將嘴裡果汁的甜味給咽下去。

是啊,沒有比『如果』這種假設句更無聊的話。如果和那傢伙有著相同的實力,如果當時這麼做,如果選擇了別種生活方式……無聊。就算講了幾百回也改變不了什麼。

「棒球——」

海音寺往前探出身子。

「不,或許其他的運動也是如此,只要不打到最後,真的不知道結果會是怎樣。絕對會贏的比賽卻輸了、因為對手的失誤反而反敗為勝;就是會發生許多我們意想不到的事,所以才有意思。」

是嗎?俊二把話題岔開。再這樣一路正經地說下去,整個背都會發癢。很想換個話題。

「算了,隨你怎麼說,不過能在那場比賽稱得上勝利的,就只有公主而已。」

「你說原田?」

「對。公主確實贏了門脇,就這樣,我認為很了不起。後來就算歹戲拖棚也值得。」

「瑞垣。」

「嗯?」

「你對永倉說了什麼?」

瑞垣和海音寺四目相接,看來沒有質問的意思。俊二簡短地吹聲口哨。

「你是說那個捕手……怎樣?煩惱到沒有參加練習?」

「練習似乎並沒有休息……不過不肯接原田的球。」

「哈、原來如此。不過有什麼關係,反正公主也是一場糊塗,投手丘恐懼症還沒好吧。」

「原田並沒有這樣,只是永倉不肯接球就無法繼續。煩惱歸煩惱……不過那傢伙什麼都不擺在臉上,所以我搞不懂。總之我是退出了,只是覺得擔心。」

「稍等一下,你說公主還可以拿球?」

「喂,我現在在講永倉的事,為什麼你老是把話題扯到原田身上?」

「我對其他人沒興趣嘛。」

「為什麼對原田就有興趣?」

「他是我的型嘛,超級對味。真想淋個美乃滋把他給吃下去。」

海音寺眨著眼睛,薯條的前端折斷掉在桌上。

「傻瓜,別當真。真是開不起玩笑的傢伙。」

「開玩笑?啊!是嗎?我聽不太懂這種玩笑,有點嚇一跳。」

海音寺用手捏起薯條碎片,俊二望著那張害羞的笑臉——

——我就試著說幾句真心話。

心裡起了這樣的念頭,於是說道:

「門脇的臉……」

「咦?」

「在比賽開始前,有一瞬間,那傢伙出現十分不安的臉。自己或許沒發現,不過一個人在低聲自言自語,說搞不好會打不到,嚇到這樣。居然有人可以把門脇秀吾逼到這種程度,真的非常有趣。我和那傢伙認識很久,但是說到棒球,從來就沒看過門脇會感到不安……結果你猜他的對手公主怎樣?門脇嗅,可是對方球隊的第四棒打者。他竟一臉沒事樣地正在整理投手丘——早在比賽前就已經分出勝負了。海音寺,我啊長這麼大,第一次遇到比門脇秀吾還要厲害的傢伙……如果再比一次,結果還是一樣。門脇打不到球……啊!如果,我是說如果。」

「所以你才對永倉下手,擊潰他們這一組投捕搭檔?」

海音寺嘆氣。

「又來了,你是在找碴吧。是永倉自己有太多太多的原因,光要接個球就使盡全力,緊張到叫人覺得可憐。所以我才建議他稍微放鬆一點,哪裡知道兩人搭檔會崩潰成那樣。」

「你就是知道,知道會『啪』一聲,就像你所預期的那樣。」

俊二聳了聳肩在心底咋舌,發現海音寺是個相當難以打發的對手。不為人所惑,仔細抓住話里的重點,看來不是一個只會按照指示行動的乖寶寶。既然如此,還是快點結束這場約會,俊二心裡想著。

用自己的腦袋思考、以自己的語言說話的人很難纏。對於他人所說的話,他們不會囫圃吞棗,也不會輕易服從。雖然不擅言詞、駑鈍、不機靈,卻樸拙而強悍,這種人最為棘手。

現在這一套已經不流行啦。

之前的小男孩又走了過來,瑞垣腳一伸出,他就雙腿併攏,從上面跳過去。接著咧嘴一笑,直接走到店外。真是一個滿是怪人的城市。

「好了,我們隊里的搭檔先不管,時間不多,我再來確認一次。時間是在考試過後、愈早愈好。地點是在……新田有不錯的地點吧。你們有市營球場,若能借得到那邊是最好的。」

「我會試試看。如果是市民,使用費應該不會很高,只是不知道未成年能不能商借。」

「那不就得把大人牽扯進來。你有沒有什麼人選?」

「我去和總教練商量看看。」

「總教練……へ那位大叔可以信任嗎?」

「我想應該可以。」

「不過他再怎麼說也是學校的老師,真的可以信任嗎?像我們隊上的總教練,光是之前的比賽他就氣到腦血管快要爆掉。後來的事是一場悲劇,又叫我們跑操場,又叫我們寫悔過書。大家彼此安慰、忍耐,至少沒把父母給叫來,這樣還算幸運。搞什麼,原本就是秀吾的錯,好在只要寫悔過書加上跑步就可以了事。」

「給你們添麻煩了。」

「你指的是誰?如果是秀吾,那就不用理他,那傢伙是特權階級。怎麼說呢?因為是他將橫手的名號打進到全國的等級,處分不會太嚴格啦。」

「瑞垣,你……」

「我怎樣?」

「你討厭門脇?」

瑞垣屏住氣息,說不出話來,想用手裡的杯子對著眼前的海音寺砸過去。

「搞什麼……在說什麼蠢話。我幹嘛要對秀吾……」

「啊!沒事,抱歉,就是有這種感覺……對不起。」

海音寺低頭致歉,俊二把臉側向一邊深深吸氣。不想牽扯到這個話題,因為心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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