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3 崩潰

最初的一球,豪並沒有接住,滾到前面去了。豪將它撿起、調整呼吸、用球衣擦了擦球。門脇重新握緊球棒,大口吐氣。

巧。

豪無聲地呼叫他的名字,把球回傳。手裡確實殘留著那一球的觸感,毫無保留、最棒的直球。有某種東西從身體正中央穿過。

那傢伙認真對著我投球。

這種感覺該算是喜悅?還是安心?難以言喻的情感熾熱交纏,在體內流竄。

在門脇就打者位置前,豪感到不安。不知道巧會不會投出最棒的一球,所以不安。並不是害怕球會被擊出,而是對於身為捕手的自己有沒有受到巧的徹底信任感到不安。巧將球投過來了,所以下一次絕對要接到。

門脇在下一球鐵定會揮棒,不過球路並不會變。那球一定會穿越門脇的揮棒進到自己手套里。豪有自信,球會和冷靜放過第一球的門脇所預測的相差些許,維持球速到打者手邊。

第二球,門脇獨特的有如疾風的揮棒聲。飛進捕手手套的白球,彷彿發出小小的呼聲。之後球咕嚕掉到前面,心臟的鼓動聲在耳朵深處響起。豪的背脊和腋下都冒出了汗。

——下次、下次一定要接住。

豪的視野突然變窄。打者是誰、這裡又是哪裡,一瞬間他突然搞不清楚。只看得見投手丘,巧在那兒揮動手臂,吸氣,舉起手套。

第三球。球棒凌空划過的瞬間,門脇覺得自己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呼喚球、柔軟地對應、凌厲擊出,堪稱完美的擊球姿勢崩潰了。跨步往前、準備擊球的身體,在擊中球之前就失去了平衡。

「揮棒落空、打者出局!」

裁判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尖銳,門脇緊咬的臼齒悶痛起來。

呼地一聲吐出氣來的是永倉,他盯著手套里的球,再度吐氣。拿下面罩,仰望著門脇。汗水自額頭流到臉頰,在下巴底下形成了水滴。

門脇握緊球棒,背過身去,無言地從站在打擊預備區的瑞垣身旁走過。橫手的休息區一片安靜。

「哎呀,門脇也有碰巧被人三振的時候,是吧。」

崎山自言自語地說道,誰也沒有回答。門脇低聲說著:

「這不是碰巧。」

不是碰巧,那傢伙是用實力將我扳倒。

屈辱感比敗北感還要刺痛。不過至少不會覺得膽怯,就算打不到也不會放棄。最快到第五局,就會再輪到自己上場打擊。

看著吧,原田,下次要憑我的力量……

有點悅耳的聲音傳來,是金屬球棒打中球的聲音。門脇轉過頭去,看到瑞垣拋下球棒,跑向一壘。球繼續往前飛,中外野手正在後退。

「成功了!」

池邊吶喊著。不過新田東的中外野手用力一跳,單手把球接住。雖然跌了一屁股,不過球並沒有掉落。

「可惜……要是沒有風就好了。」

「不過打得很漂亮。」

「行了、行了。」

橫手的休息區恢複了活力。瑞垣一邊對第六棒的田岡嘀咕些什麼,一邊笑著走回來。一回來就咻地吹了聲口哨。

「我打到了,那個投手的球。」

崎山探出身子。

「打得到嗎?」

「打得到。那些傢伙還是小鬼,用力拉打的話,球就會強勁地飛出去。勇敢揮擊吧。不過游擊手海音寺的守備很高明,這點可別忘了。就這樣,將他們徹底打垮吧。」

瑞垣瞄了門脇一眼,揚起嘴角。

「你似乎有什麼不滿,隊長。」

「原田的球有那麼容易打嗎?俊。」

瑞垣眯起眼睛,一種莫名清醒的視線。

「秀吾。」

「嗯?」

「抱歉,你的漂亮公主被我給吃了。」

「什麼啊?」

「也就是說,公主應該撐不到你下一個打席。」

「俊,別鬧了,原田的球才不是這麼回事。」

響起了金屬聲。球往二壘手、游擊手之間穿去,接者就看到海音寺飛撲接球。瑞垣嘖、嘖地咋舌。

「打到那邊不行啦。大家記住了,海音寺的守備足以和我媲美。」

荻噗嗤一笑。瑞垣將手套遞給盯著運動場的門脇。

「秀吾,剛剛田岡的打擊,游擊手要不是海音寺,就已經上壘了。漂亮的安打,公主不行啦。要撐到下個打席,難喔。」

「為什麼?」

門脇抓著瑞垣的肩。

「這種事,為什麼你會知道?」

瑞垣皺起眉頭,揮開抓著肩膀的手。

「為什麼你就是不懂?笨蛋。」

瑞垣的手指在門脇額頭上一彈。

「好痛!」

「醒醒吧,傻瓜。戀愛是盲目的,今天就不用和歌來消遣你了。你啊,對那位公主著迷,除了他什麼也看不見。像門脇秀吾這樣的男人,怎麼能被稍微有點姿色的公主要得團團轉,看不見棒球的全貌咧。」

門脇為之語塞,對瑞垣所講的話難以理解,瑞垣故意吐了既長又大的一口氣。

「你啊,有沒有把這場比賽當成比賽來看?有沒有當成棒球來看?」

「啊……噢、呃……這個嘛……」

「答案只有一個,簡單明了。總而言之,你腦袋裡就只想著和公主約會的事,對吧。所以什麼也沒搞懂嘛。」

「俊……新田東真的是那麼糟的隊伍?」

「不要一臉正經地問這種基本問題。新田並沒有特別糟,糟到不行的是——」

瑞垣豎起小指和拇指,在門脇面前揮動。

「那對投捕搭檔,就是你的公主和大塊頭捕手。哎呀,糟透了。」

門脇難以置信地俯看小個子瑞垣的臉。別說原田,就連永倉也不是一般選手。至少他還知道這點。

瑞垣生氣似地嘟起嘴側向一邊:

「喂,我講的並不是個人能力。搭檔就是搭檔,再怎麼樣都是兩個人。那種互扯對方後腿的傢伙,就算贏得了其他學校,對橫手可是不管用。哼哼,算了,你看下一局,公主大概會倒在投手丘上面哭泣。對我而言,倒是滿喜歡這種場面。」

下一局,橫手的攻擊由第七棒辻倉的三壘安打展開序幕。瑞垣在門脇旁邊咯咯地忍著笑意,然後直起身子,對第八棒的城野說道:

「城野,看來你不知道自己的立場。」

「啊?」

「啊什麼啊,你可是新隊伍的第四棒候補人選耶。堅持下去,對方已經沒力了,不用怕。徹底的堅持下去,不要被速度迷惑,想辦法打到球。不過只是快了點而已,你打得到的。」

「是。」

城野紅著雙頰用力點點頭。

「嗯——對對,既坦率又可愛,小朋友就是要這樣。是吧,門脇。」

門脇並沒有回答。從休息區看過去也知道,原田的球並沒有力道,更重要的是在投手丘上面的動作並不靈活。

「俊,那傢伙是不是狀況不佳?」

「那傢伙指的是誰?」

「原田。」

瑞垣聳了聳肩,動作誇張地搖頭。

「你是真的被公主給迷住了是吧?比賽進行到一半,竟擔心起對方投手的狀況是想怎樣。笨——蛋。剛剛不是說過了,狀況不佳的並不是公主,是投捕搭檔。」

「什麼意思?」

「你不懂?」

「不懂。」

「我也猜想你不會懂。」

瑞垣這麼說著,舔了舔嘴唇。門脇俯看那張側臉,兩人從剛開始學走路的時候就在一起,在一起的時間比家人還要長。頭腦聰明、擅長諷刺、麵包要沾美乃滋來吃、喜歡身材圓潤、眼睛大大的女生、背上有蝴蝶形狀的胎記,這些自己通通知道。然而這樣的童年玩伴,所講的話卻無法理解。

原田耶,為什麼那球會被擊中?

場上響起了歡呼聲,城野擊出的球自二壘手頭頂飛過,跑壘者滑向本壘。門脇咽著口水,山上吹下來的風讓沾了汗水的頸子感到好冷。

「秀吾,你和公主是哪個人比較厲害?」

「咦?」

「剛才的對決真是精彩,結果是門脇秀吾徹底慘敗。要是和公主再對決一次,你有自信能打得到嗎?」

「廢話,哪能就這樣輸掉。」

「也對。講老實話,我也對那個公主感到害怕。和你真的是旗鼓相當……哎呀,真沒想到,居然有投手可以和你進行旗鼓相當的對決。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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