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在等待下課時間似的,雨稀稀落落地下了起來。
巧在社團教室前停下腳步,然後敲門。感覺有人在,但卻沒有回應。
於是他把門用力拉開。
展西他們一共有四個人在裡面,圍坐在長方形桌子的旁邊,桌上散落著幾張今天校內測驗的考試卷。展西和綠川兩人只朝著門口瞄了一下,無視於他們的存在。
展西拿起考卷,噘著嘴說道:
「問題果然出在英語上。」
「這個測驗要是進不了前二十名,要進入新田高中會有困難。」
綠川用手指彈了彈考試卷說道。
「放心,棒球社社員有機會保送。」
「那當然,負責指導的魔鬼教練可是生活輔導組長。聽說去年鴨谷就是用保送的方式考上高中。」
「不然整整三年可就白忍了。」
他們四人交頭接耳,低聲咯咯地笑著。風吹了進來,考捲髮出沙沙的聲音。
「把門關上啦!有什麼事?」
只有展西一個人往巧的方向回頭。巧走近桌子,先吸了一口氣,然後從書包里取出訂單。
「哦,原來是這個啊。」
展西用指尖拎起訂單,放到桌子角落的箱子裡面。
「副隊長真是空有虛名,老是做些打雜的事。好想像高中那樣,有個社團經理。」
「少來了,是你自己想做,想要增加保送的機會。」
「哦!真不愧是王牌投手,全都被你看穿了。」
笑聲哄然而起。
這是在用具室的黑暗中響起的聲音嗎?聲音未免也太明朗了。昨天在耳邊低語的是更為暗沉、陰鬱的音色。最重要的是,做了那種事的人,隔天還能夠在當事人面前笑得毫不在意?
(難道不是他們?)
巧心底起了疑惑。展西站起身來指著外面說:
「今天下雨,只能做基礎訓練。你去告訴其他一年級的。」
巧站在展西面前說道:
「今天的練習我要請假。」
「哦,是嗎?為什麼?身體不舒服?」
「我突然有事。」
豪一個大步跨了進來。
「我和東谷也要請假。」
「這樣啊,在大賽之前最好節制一點,不過總不能勉強你們。明天記得要來。」
「我告辭了。」
巧正想離開社團教室,展西的手卻搭上他的肩膀。用力一按,傷口隨著手的力道痛了起來。
「原田,你的氣色不太好,要注意身體狀況。你可是眾所期待的王牌投手候補人選。」
「喂,展西。」
豪想推開展西的手,不過巧卻早他一步。他轉過身面對著展西,並緊緊盯著對方的眼睛。
「搞不好不是候補呢。」
看著考卷的綠川抬起頭來。巧越過展西的肩,直直盯著他的臉。展西笑了起來。
「真是夠了,隨你怎麼說。哎,你要搶到王牌投手的背號,也只能這樣放話。加油吧。」
展西的手一揮,拍著巧的背脊。
豪「啊」的一聲叫了起來,巧推著他走出社團教室。
巧在門前弓著身體,用力吸氣。
「你沒事吧?巧。」
「書包幫我拿一下。」
背脊的刺痛麻痹了手腕,原本拿慣了的書包變得很重。
「你真能忍,我原本還擔心你們會不會打起來咧。」
豪在穿越操場的時候這麼說道。巧緊緊地咬著牙,心裡如是作想:
(沒錯,是該把他們揍一頓,至少要不假思索地把展西給揍一頓。)
巧仰起臉望著天空,雨呈直線落下。和雨呈反方向,有種快要被鉛黑色天空給吸進去的感覺。
巧問著自己:「為什麼沒有揍人?為什麼默默走出社團教室?」
「太好了,沒有打架。」
巧聽到豪的話之後停下腳步。
「為什麼這麼說?」
「這個嘛……因為你的傷勢會變重,沒辦法在大會上投球。而且——」
豪欲言又止。
「而且怎樣?」
「要是在這裡打架鬧事,大概會被停止參加社團活動。」
巧把書包搶回來夾在腋下。
「豪,你真的是優等生耶。打架就打架,哪有人還這樣算來算去,想說是賺還是賠?」
豪的臉上一僵,巧往前邁步。他知道自己是把氣出在豪的身上。巧自己也有想到揍了展西的後果會很可怕。無法投球的傷勢、痛楚、禁止社團活動。
巧在校門口回頭,望著操場。為什麼操場會這麼遙遠?要想在那裡投球,除了本及努力之外,是不是還有某些實在無能為力的部份?操場是將自己整個攤開的場所。屏除年齡、學力、外貌這些無謂的一切,用最真的自己站在那裡。巧原本是這麼相信的,然而現在卻不確定。
感覺有股難以抗衡的巨大力量,正橫亘在自己與操場之間。
(我怎麼會這麼沒用?)
豪就在一旁,巧突然間覺得很想哭。要是在豪的面前放聲大哭,悲哀的感覺能不能沖淡一些?
「原田,你不要揍澤口。」
東谷的聲音響起,巧輕輕的搖頭說:
「我幹嘛揍他?」
「你臉上是這麼寫的啊!你和豪的表情都很恐怖。你們是不是懷疑澤口,想從他那裡問出什麼?」
東谷大步一跨,站到巧的面前。
「澤口不是那種人。雖然豪滿腦子只有你,不過在你們吵架氣氛尷尬的時候,澤口還陪著你們,事情才沒有變得更糟。你知不知道?」
東谷的眼睛變得濕潤。
「原田是不是天才我不曉得,不過真的很難相處。有很多事是澤口笑著陪你,結果才能順利。之前你們倆吵個沒完,澤口還擔心到把你們倆拉去草莓園。原田、豪,你們到底知不知道?我想是不知道吧。」
「東谷……你不要哭,我沒那個意思……」
豪搖著東谷的肩,東谷用力吸著鼻子。
「東谷,我並沒有懷疑澤口。只是昨天遇到那種事,今天他又請假,你難道不擔心?」
東谷用拳頭抹著淚水。
「你真的、真的是因為擔心才去找他?」
「廢話,不然幹嘛社團活動還要請假。今天原本打算就算硬撐也要參加,只是早上看到澤口空蕩蕩的座位,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
東谷「咕嘟」吞了一口口水。
「不好的預感……你的預感靈嗎?」
「是沒靈過,不過這回就不確定了。」
東谷用力點頭,跑也似地加快步伐,巧和豪跟在後面。速度一快,背脊又痛了起來,不過為了跟上跑在前面的東谷,還是沒有減慢速度。
「澤口那傢伙是在幹嘛?」
東谷停下了腳步,就在澤口家前面。因為東谷突然間停住,巧和豪差點就撞了上去。
「澤口他怎麼了?」
對於巧的疑問,東谷把臉往後轉,用手指著前面。前面有棵大樹,澤口正攀著樹榦往上爬。還差一點點,就會構到大約離地十公尺左右的一根樹枝。
「下雨天爬樹?那傢伙到底在想什麼?」
巧舔著嘴唇。和迎向天空、壯碩無比的大樹相較之下,澤口的身軀渺小到有點危險。巧的心臟高聲跳動著。
「那傢伙該不會想往下跳吧?」
東谷低聲說道。
「笨蛋,不要亂講。」
豪的聲音出現難得的慌亂。澤口用手攀著樹枝,輕鬆地跨坐在上面。
「過去看看。」
在巧還沒說完之前,豪和東谷就已經跑了起來。
他們站在樹下,發現樹枝是在遙遠的上方。發覺到巧一行人,澤口「啊」的一聲張開了嘴巴,身體搖晃。巧瞬間閉上了眼睛。
「澤口,下來。」
東谷大叫。澤口不肯似地搖頭,死命地抓著樹枝,然後俯看著他們說道:
「原田,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下來好好說清楚。」
「我不要,原田你在生氣。」
「我沒有生氣,你下來。」
「騙人,你在生氣,一臉生氣的樣子。」
「澤口,你是做了什麼事惹我生氣?給我說清楚。」
東谷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