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習是由柔軟體操和輕鬆的慢跑開始。跑操場五圈、柔軟體操、在網子前面排隊、介紹新成員、確認今天的練習流程,凡事都按順序進行。負責帶領的是展西,以及曬得很黑的小個子三年級生,隊長是海音寺。」澤口這麼說道,接著又說:
「他是學生會長,入學典禮時有打過招呼吧。」
巧沒什麼印象,而且穿學生服和穿球衣的感覺也不一樣。倒是展西和今早一樣,一張面無表情的痘子臉,雖然穿了白色球衣,還是沒有散發出棒球的氣味。
即使如此,還是帶得很好。
遠遠看的時候看不出來,不過每一項練習全都緊密地連結在一起。一年級的動作還不太靈活,二、三年級則是幾乎不交談,動作俐落地練習著。
(為什麼之前看起來那麼懶散?)
花了整個禮拜的時間從旁觀看練習,總覺得這支隊伍有些地方很懶散。難道是自己要求過高?
(不,不對。)
就在繞著操場、跑著一年級生才有的特殊跑步項目的路上,巧自己否決了這個疑問。
感覺懶散,這點可是千真萬確,自己的感覺百分之百不會錯。就是認為不會錯,所以才會整整拖了一個禮拜才加入。
有人輕輕頂了巧的腹側。原來是豪來到身旁。
「巧,你在想什麼?」
「沒啊,什麼也沒想。我正在專心跑步呢。」
「是嗎?我看你心不在焉。」
巧心裡一驚。自己腳步並沒有凌亂,呼吸也沒有急促,但豪卻還是發現自己心不在焉。
(真是的,什麼事情都瞞不了他。)
「怎麼那麼羅唆。」
巧打算這麼回答,於是把臉轉向豪。
「一臉發獃的表情,真不像你。用心跑啦!」
豪小聲地嘀咕著。
「嗯。」
巧不自覺地坦率承認。
揚起沙塵的風,輕撫著巧的脖頸。
(也對,不要想些有的沒的,現在只要想著跑步就好。)
巧轉身向前,全身充滿了力量。
跑步和傳接球練習結束時,哨子的聲音響了兩次。
「集合。」
是展西的聲音。所有的人在網子前面集合。魔鬼教練就在那裡,抱著雙臂、靠著網子站在那裡。
「今天就按預定,分成兩組進行正式的防守練習。一年級的到外野撿球,不過不準講話或是坐下,記得外野要確實喊出聲音。」
展西用朗讀似的平板語氣這麼說道。
「這樣可以嗎?教練。」
展西回頭問道。魔鬼教練鬆開手臂來到前面。
「練習流程這樣就可以了,不過在那之前,原田。」
被叫到名字,巧應了一聲「是」。他早有預感會被叫到名字。
「跑步跑夠了吧?」
「是的。」
「肩膀的狀況怎樣?」
「很好。」
「是嗎?」
魔鬼教練的眼睛眯成細線說:
「那好,站上投手丘。」
巧周圍的空氣一陣晃動。一年級之間還傳來幾聲無法辨識的聲音。
「安靜。其他想當投手的人,我也會讓他們試試。先從原田開始。展西,你去接球。」
「好的。」
展西用滿不在乎的聲音說道,並拿起捕手手套。
(原來這傢伙是捕手。)
巧體內的熱度瞬間上升。
「巧,加油。」
豪豎起大拇指。巧點頭,走向投手丘。
才戴上面罩,展西就蹲了下來。
(危險。)
豪輕輕地吐了一口氣。既然要接巧的球,那就需要護具。那是軟式棒球難以想像的力道。
豪並不知道展西的捕手功力到什麼程度,但是過於輕敵大概會接不到球。
(要接那傢伙的球,精神必須更加集中,要一球、一球地專心去接,不然會接不到。)
要是可能的話,真想馬上跟展西交換。豪的額頭開始冒汗。
不可能跟他交換,現在只能靜靜看著。豪冒著汗,盯著展西。
「好,原田你投投看。」
魔鬼教練就站在捕手後面,像裁判似地舉手彎腰。
巧抬起腿,手臂往下揮出。展西的身軀微微晃動,投進手套的球掉了出來。
「哦——」
有人在豪的後面發出了聲音。
第二球和第三球,球還是從手套里掉了出來,滾到前面。看在豪的眼裡,就像是球在拒絕展西的手套一樣。
豪望著投手丘上的巧,只見他臉上沒有表情,緊咬著嘴唇。
巧會煩躁並不是因為展西接不到球,而是對於沒有認真、全力接球的捕手感到煩躁。
「少瞧不起人。」
豪可以清楚聽見巧正在心裡這麼低語。
(巧,別太生氣。)
豪在心裡低語著。
巧遲遲不肯投出第四球,好像在意球上的污漬似的,把球在手心裡轉來轉去。
「原田,動作快點。」
被魔鬼教練一催,總算做出了投球姿勢。巧舉起左腿,以肩膀為軸心,右腕往後拉。
——左腿踏出的幅度比剛才來得大。
就在豪這麼想的下個瞬間,球再度飛進展西的手套,那是偏低的直球。偏離好球帶的球以上飄的角度彈進手套,並直接擊中展西的胸口。展西的身子像要撲向本壘似地縮了起來。
豪的身邊響起各式各樣的聲音。「危險」、「真是嚇人」、「要不要緊啊」……聲音混雜成一片,像是起風日的雜木林一般騷動。
這種針對打者內角邊緣的偏低速球,是巧所會的球路當中最有威力的,不是任何人隨隨便便就能接住的球,這點巧自己最清楚,雖然知道,卻還是投了出來,而且還偏離好球帶。這不是意外,而是故意投歪的。
(笨蛋!巧,這下可慘了。要是人家發現你是故意投出難接的球,看你怎麼辦?)
豪又冒出了汗,只不過這次是冷汗。巧在投手丘上轉身。
——道·歉。
豪用嘴型向他示意。
——趕·快·道·歉。
巧微微低頭,脫下帽子說:
「抱歉,我手滑了。」
巧客氣地低頭道歉。展西抬起頭來,似乎在低語些什麼,不過豪聽不見。
展西起身,脫下面罩和手套,呼吸有點急促。
「老師,請讓我休息一下。」
「說得也是,好像打到心臟附近,還是小心一點。」
魔鬼教練接下手套輕輕拍打著。
「既然這樣,那就由我來接。」
「教練,捕手能不能找個我比較好投的人?」
巧往魔鬼教練的方向靠近。豪聽不見他們兩人的對話,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巧有提到自己名字。
「豪。」
有人從旁拉住自己手臂,是東谷。
「原田是為了要把你拉出來,而故意投那種球吧?」
「怎麼可能,不要亂說。」
豪連忙用食指抵住嘴唇。
「可是……我覺得是那樣——」
「拜託,想歸想,不要說出來。澤口也別說。」
東谷點頭,豪鬆了一口氣。
「永倉。」
真的被叫到名字了。
「有。」
豪一邊跑向魔鬼教練身邊,一邊想著非得勸勸巧不可。不能用這種方法。相信自己的球是件好事,但是不能用這種胡來、蠻幹的方法。
「你就是永倉?塊頭真大。」
魔鬼教練用視線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遍。
「原田指名找你。你去和展西換手。」
「啊,好的。可以戴護具、護膝嗎?」
「連護膝都要?」
「因為我會怕。」
「會怕啊……那就快點準備。」
於是豪戴上護具、腳上佩戴護膝。一拿起棒球手套,心臟就開始狂跳。
「我準備好了。」
「好,再來個十球。你試投看看,原田。」
魔鬼教練就站在本壘後面。
「巧。」
豪打算對走向投手丘的巧出言相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