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與世界之力 第一章 暗色的猛毒

廣大沙漠的正中央,有一棟孤伶伶的石造劇院。極其簡樸且富有古風的劇院里,有兩道身影。四周鴉雀無聲到會讓人響起耳鳴。在這座劇院中,風吹聲、鳥語聲,甚至是蟲爬聲都聽不見。

一九二七年一月十二日,第二次世界末日當日。

克里歐=東尼斯此時正在假想內臟正中央,與露魯塔=庫沙庫納對峙。

「你能阻止我嗎?」

克里歐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面對露魯塔那冰凍三尺般的笑容,他只能沉默以對。

露魯塔說過,這世界已經沒有人了,除了自己以外,所有人都已不復存在。

換句話說,如今世界的命運全託付在克里歐一人身上。要是這世上還存有拯救世界的可能性。那也只剩克里歐才辦得到了。他已經死了,死並不可怕,然而,肩負著世界命運的重擔,讓克里歐開不了口。

要是某一天突然成了肩負世界命運的英雄,相信任誰都會惶恐失措吧。再加上理應要拯救世界的克里歐,並沒有被付予任何力量。

「講講話如何?沉默並不會帶來什麼。」

露魯塔嘴角一揚,眼眸依舊落寞寡歡,只有雙唇微微動了起來。

「真拿你沒辦法,你還是老樣子沉默寡言。」

意識到對方沒有響應,露魯塔微微地聳了聳肩。就連這個動作,克里歐都情不自禁地感到一陣恐懼。

克里歐活著的時候,曾與擁有壓倒性力量的對手對峙過兩次,一位是哈繆絲=梅瑟塔;另一位是希葛爾=克魯凱薩。然而,雙方實在相差懸殊。

光是對峙而已,他就能夠實際感受到,雙方不論是實力的強弱還是絕望的程度,都根本無法比擬。克里歐臉上緩緩冒出冷汗,雙腳不住地微微顫抖,心臟狂跳,呼吸困難。

「那……我再問一次吧,這次你可要回答我啊。

你能阻止我嗎?」

露魯塔說著笑了起來。克里歐一方面承受著讓人暈眩的沉重壓力,一方面忍著讓人想要大叫的恐怖,同時回答他:

「我能。」

「……為何?」

克里歐回答他時,目不轉晴地盯著露魯塔那雙回問自己的眼睛。

「就是因為能阻止你,我才會在這裡;要是沒辦法阻止你,我就一無所有了。」

克里歐一說完,露魯塔隨即滿意地點了頭。

「你說得一點也沒錯。很好,真不愧是克里歐=東尼斯啊。」

克里歐不明白露魯塔在滿意什麼、又為何事而高興,他只是不斷地看著露魯塔。

「真想不到……我這次真的嚇了一跳。」

露魯塔和克里歐都沒留意到有個目光正盯著他們;沒有留意到這個除了他們以外,應該已經沒有任何人的世界上,居然還有人殘留下來。

前邦特拉圖書館代理館長哈繆絲=梅瑟塔,正注視著在假想內臟劇院里對峙互瞪的兩名少年。

(克里歐,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和你見面呢……)

在幾十分鐘前,她遭到露魯塔貫穿胸口而氣絕身亡,身體早已停止一切生命活動,不管用何種方法,她都不可能再次復活了。

可是現在,哈繆絲卻盯著露魯塔和克里歐。

(雖然我也想跟你談談很多事情,不過很可惜,現在我不能夠悠哉地喝茶和你敘敘舊。)

哈繆絲凝神觀察和克里歐交談的露魯塔。那是一雙獵人要獵殺獵物的眼神,她沒有放過對方的一舉手一投足,一直伺機等待發動必殺一擊的機會。

(畢竟……接下來我得殺了露魯塔=庫沙庫納才行。)

哈繆絲第一次目睹露魯塔時,他渾身都充滿了強大的壓迫感。正因為哈繆絲歷經過無數戰役,所以才能感受到那股強橫無比的實力。

可是,哈繆絲完全不認為自己會輸。因為,她本來就是為了打倒露魯塔而製造出來的。

露魯塔並沒有發現哈繆絲被針貫穿的屍體上,發生了小小的異變。這變化十分的細微,要是沒人提起,想必沒有人會發現吧。更何況,他目前正在假想內臟里和克里歐對峙,要他去察覺實在太強人所難了。

哈繆絲的發色產生了變化,變成一種不會反射任何光線、全無色彩與光澤的顏色;那是一種比烏鴉羽毛、黑曜石,甚至是無星無月的黑夜都還要深邃的闇黑色。黑髮並不是罕見的發色,因此很難發現變化,可是只要定睛一看,相信馬上就會發現自然界中絕不可能會有如此深邃的黑色。

特殊發色,正是與生俱有特殊魔法權利的證明,而發色的轉變,代表著該能力的發動。

哈繆絲=梅瑟塔與生俱來的魔法權利——被命名為「喂『書』」。

這個能力,和透明發色者的吃『書』能力完全相反。

能力發動的時刻,是在魔法權利持有者死亡之時。持有者能在一瞬間將靈魂轉變成『書』,而後,能強制將自己的『書』餵給任意一位吃『書』能力者,就只是這樣一個沒什麼用處的魔法權利。

這項能力的存在,是數百年前透過一群魔術理論研究者,以紙筆所證明出來的。然而縱使存在,也只是個毫無用處的能力,既沒有能研究的對象,也沒有人實際使用過,最後成了一種只有極少數研究者才知道的無用知識。

現在已經確認的喂『書』能力者,就只有哈繆絲一個人。不過,只怕無數人終其一生,都不曉得自己有這個能力吧。

哈繆絲借著這項能力來到假想內臟之中。如今,她正看著露魯塔。

「我已經預測到了。」

露魯塔說出這句話。不知為何,他的語氣很高興。

「大概是絲柔吧。你深愛的常笑魔女絲柔=布亞克尼休。

她以預知能力察知了這一天,並找出了阻止世界滅亡的方法,將它託付給你。我說得沒錯吧?

雖然我不清楚她是在什麼時候預知到了什麼,又是怎麼告訴你的。」

克里歐搖搖頭。

「沒那麼湊巧的事。」

「你說什麼……」

露魯塔一聲驚呼,想必是真的嚇了一跳,畢竟他沒有任何理由要裝出虛偽的表情給克里歐看。

露魯塔訝異地注視著克里歐。

「真不敢相信,我看你自信滿滿的,還以為一定有什麼把握。」

「我……自信滿滿?」

「是啊,你真了不起。在我記憶當中,沒有人面對我時能像你這樣保持鎮靜。

站在我面前的人,不管是誰都會驚惶失措、開始逃跑;不然就是強作鎮靜、虛張聲勢。

雖然你似乎多少有點害怕,不過已經算非常冷靜了。」

這叫多少有點嗎?克里歐壓抑著狂跳不已的心臟如此心想。

「你果然了不起。只有你!只有你能阻止我,只有你能夠拯救世界。」

為什麼你要鼓勵我?克里歐的疑問藏在內心深處,並沒有化作言語。他無法理解露魯塔,就連露魯塔的笑容底下有何含意,他也理不出半點頭緒。

「……好,那你要怎麼辦?」

露魯塔問道。克里歐自知非講些什麼不可,於是拚命思考。

「……我有件事想問你。」

露魯塔擺出儘管問的模樣點點頭。

「你等我……是為了什麼?」

克里歐直接將最先浮現在腦海里的疑問說出口。露魯塔露出彷彿挨了記悶棍的神情,伸手抵著嘴角思考了一陣子。

「你問了件很神奇的事,那麼……」

露魯塔低下頭自言自語。

「仔細想想,我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想做什麼,或者是什麼都不想做……」

我該不會問了一件不該問的事吧?克里歐膽顫心驚地等待回答,可是露魯塔很明確地表示他是在等自己。為了見自己,他排除了妨礙者,還廷緩了毀滅世界,應該不會沒理由才對。

「我很想見你。如果理由就只是這樣,你會滿意嗎?」

露魯塔抬起頭開口了,語氣輕鬆到就像是突然去拜訪久未聯絡的朋友。克里歐心想:但……為什麼是我?世界上有這麼多人,為何選上我?

「為什麼……是我?」

露魯塔聳聳肩,一陣苦笑。

「你凈問些我很難回答的問題,但無所謂,我奉陪。」

原本坐著的露魯塔站了起來,走近克里歐。他的目光攫住了克里歐的視線,並且把臉湊了過去。克里歐看到露魯塔的身高與自己相差無幾,一股意外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我說克里歐啊……是你的話,應該能夠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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