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同性的魔力(1)

這天晚餐的情景和昨天差不多。氣氛、說話聲、人的神態都和昨日一樣,不同的只是菜單:昨天談起有關無重力狀態下胃液吩泌情形的白衣男人加入我們的桌子,不住地談論樞的大小和其能力的相關關係.我們一邊吃若大豆漢堡牛扒,一邊聽他講解俾斯麥和拿破崙的腦容量問題。他把碟子推作一邊,住便條紙上用原子畫大腦的圖"然後說了幾次"這個有點不對",重新畫過.畫好之後,珍而重之地收進白衣的口袋裡,把原子筆插同胸前口袋中。胸前口袋有"三支原子筆、筆和:然後把飯吃完,說了一句跟昨天一樣的::"這裡的冬天實不錯,下次務必冬天來玩。"便離去了。

"他是醫生,還是病人?"我間玲子,"你認為呢?"

"我完全看不出來"不管怎樣,似乎不太正常,""他是醫生。叫做官田醫生。"直子說。

"不過,他是這一帶頭腦最不正常的人。我可以打睹。"玲子說。

"看門的守衛大村先生也相當瘋癲哪。"直子說。

"對。他是癲的。"玲子叉著揶菜花。點頭附和。"因他每天早上喊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做亂七八糟的體操。此外,在直子進來以前,有個做會計的女孩木下小姐,患上神經官能失控症而自投未遂,還有一個看護德島,去年因酒精中毒而被革職。"

"病人和工作人員幾平可以全部調換也無妨了。"我感嘆地說。

"正是如此。"玲子輕揮動叉子。"你也漸漸了解這個世界的結構啦。"

"看來是的。"我說。

"我們最正常的地方,就是知道自已是不正常的。"玲子說。

回房後,我和直子玩撲克牌,玲子又抱著吉他練習巴哈的曲子。

"明天幾時回去?"玲子停下來,一邊點煙一邊問我""吃過早餐就離開。九點多有一班巴士來,如果趕得及,傍晚那份兼職就不必請假了。"

"好可惜,你應該住久一點。"

"說的也是。"玲子說。然後轉向直子。"對了,我要去岡太太那裡拿葡萄。我"若是這樣,我將一直在這裡住下去啦。"我笑看說。

忘掉了。"

"我和你一起去好嗎?"直子說。

"唔,不如把渡邊借給我一下,可以嗎:""可以呀。"

"那麼,我們再去夜間散步吧:"玲子挽住我的手。"昨天還差一點點,今晚好好乾到最後階段吧:""好哇,悉聽尊便。"直子吃吃她笑。

外面風涼,玲子在襯衣上加上一件淺監色開襟毛衣,雙手插在褲袋襄。她邊走邊擾眼望天,像狗一樣猛嗅看,然後說:"有雨的味道。"我也學她嗅了一嗅,什麼味道也嗅不到。天空的雲確實多起來了,月亮也躲在雲層背後。

"在這裡待久了,憑空氣味道就曉得大致上的天氣啦。"玲子說。

走進職員家眷宿舍的雜木林,玲子叫我等一下,獨走到一幢房子前面撳鈴。

一名主婦模樣的女士出來,跟她站看聊了一會,然後嘻笑看人屋,拿看一個大塑膠袋出來。玲子向她道謝和說晚安,回到我這邊來。

"瞧,我拿了葡萄哦。"玲子讓我看看塑膠袋。袋子襄放看許多串葡萄。

"喜歡葡萄嗎?"

"喜歡。"我說。

她拿起最上面一串葡萄,遞給我。"這些洗過了,可以吃。"

我邊走邊吃葡萄,把皮和種子吐在地面。味道鮮美的葡萄。玲子也在吃自己那一份。

"我定時去教那一家的小男孩彈鋼琴,他們送我各種東西當謝禮。上次的葡萄酒也是。有時我也托他們到市區為我買東西。"

"我想繼續聽昨天的故事哪。"我說。

"oK!那就到屋子裡說好了。今天有點涼意。"

她從網球場前面左轉,下一道窄樓梯,出到一個有幾值小倉庫像長屋般排列的地方。然後打開最前面的小屋,走進裡面開燈。"進來吧:這裡什麼也沒有。"

倉庫里整整齊齊地排列看越野比實用的滑雪板、滑雪杖和鞋子,地面上堆滿了耙雪的用具和除雪用的藥品。

"以前我常來這裡練吉他。當我想獨處的時候,這裡小而精緻,是不是好地方?."玲子在裝藥品的裝上面坐下,叫我也坐到她旁邊。我照做了。

"我可以吸煙嗎?雖然空氣不太流通。"

"可以呀,請。"我說。

"只有這個戒不掉。"玲子皺起眉頭。然後津津有味地抽煙。沒有幾個人抽煙像她抽得這麼津津有味的。我一粒一粒仔細地吃看葡萄,將皮和種子去進當垃圾筒使用的白鐵罐中。

"昨天我請到哪兒?"玲子說。

"講到暴風兩夜,你為了采燕窩而攀上險崖絕壁。"我說。

"好奇怪,你竟能裝出認真的表情說笑話。"玲子驚訝地說。"應該是講到每個星期六早上,我教那個女孩彈鋼琴吧+.""是的。"

"若是把世上的人分成善於教導別人和不善於教導別人的話,我想我是屬於前者。"玲子說。"年輕時,我不這麼想。也許是不願意這樣想吧。到了某個年紀。我學會認清自己,這才開始這樣想的。我認為自己很善於教授他人。真的拿手哦。"

"我想是的。"我同意她。

"我對別人比對自已更有耐性,比較容易引導別人發揮自己良好的一面。我屬於那一類型的人。二言以蔽之,我就等於火柴盒邊上那種叫磷紙的東西。不過我不介意,我並不討厭這樣的我。我喜歡當一流的大柴盒,勝於當二流的大柴棒。我之所以這麼清楚地以為,是在教那女孩以後的事。在我更年輕時,我曾教過好幾個學生當副業。但當時並沒想過這些。開始教她以後才這麼想的。課進行順利,使我感覺到原來自己如此善於教導別人。

就如我昨天說過的,就技巧而言,她的琴彈得並不怎麼好,她也不想成為音樂家,因此我也教得相當輕鬆。何況,她所念的女校是只要成績尚可就能直升大學。

並不需要拚命用功,連她母親都說"慢慢練琴去吧"的說話。因此我並沒有強迫她這樣做那樣做。第一次見到她時,我就知道她不喜歡受強迫。雖然她的嘴巴稱是,但是絕對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所以,我先讓她隨自己喜歡的方式彈,讓她百分百隨意發揮。接看我用不同的彈法將同一首曲子彈給她聽。然後彼此討論哪一彈法最好,她最喜歡,叫她再彈一遍。這麼一來,她的演奏比以前進步得多。她能善於吸收好的部分。"

玲子嘆一口氣,注視香煙的火苗。我默默地繼續吃葡萄。

"我也自認擁有相當的音樂天分,但她更在我之上。假如她從小跟到好老師接受良好訓練的話,一定達到更高的成就。可是沒有,真是可惜。不過,她是個無法忍受嚴格訓練的人。世上就有這種人哦。儘管天賦傑出才華,卻無法努力把它組織起來,最終把才華逐漸消耗殆盡了。這種人我見過好幾個。他們起初令人覺得阡厲害。譬如有些人可以憑第一次見到的百難度樂譜,一下子就會彈了,而且彈得相當好。觀眾都被征服了,覺得自己萬萬比不上。但他們不過僅此而已,無法往前再踏出一步。為何不能,因為不肯努力往前。不肯接受努力的訓練。才華被糟塌了。由於他們有小聰明,從小不怎麼努力也彈得很好,大家拚命贊好,淤是看輕努力的重要性。其他孩子要花三值星期才會的曲子,他只花一半時間就會了,於是老師也以為這孩子行,教他下一首。他又是花別人一半的時間就學會了,又教別的。就酌樣,他不曉得什麼叫挫折,不知不覺地失去了人格形成所必須的要素。這是悲劇。

我本身也多多少少有這些傾向,幸好我的老師是個甚為嚴格的人,所以我還能達到這個境界。

不過,教她學琴倒很開心。就如坐一部高性能跑車在高速公路馳騁的感覺,只須稍微動一下手指就迅速有反應了。有時甚至超速了些。教這種小孩的訣竅是不要過分誇讚他。從小被褒獎慣的緣故,無論怎麼贊也不知足的。只要不時技巧地誇獎一下就行了。還有是不勉強他學東西,讓他自行選擇。不要一味叫他往前,要讓他停下來思考。這樣就會教得很順利。"

玲子把煙頭去在地面踩熄。然後像是鎮定情緒似地作個深呼吸。

"上完課,我們就喝茶聊天。偶爾我會模仿爵士鋼琴的彈法教她一些技巧。像是包維爾、蒙克之類。不過,大部分時間鄱是她在說話。她真的很會說,我也不知不覺的被她牽著走。昨天我也說過的,雖然大部分是謊言,依然很有趣。她的觀察十分敏銳。表達怡切,刻薄和幽默兼而有之,刺激別人的情緒。總之,她實在很懂得如何刺激和挑動別人的情感。因此也知道白己擁有那種能力,於是竭盡所能,巧妙而有效地利用它。她能隨心所欲地刺激對方的情緒,使人或憤怒、或悲傷、或同情、或氣餒、或開心。那也只下過是基於想試驗自己的能力,所以無意義地操縱別人的情緒。當然,我也是事後才想到是這麼回事,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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