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26-30

26

啪!

有幾個來往的行人因為爆破的聲音和火藥的味道而停下腳步。但當他們發現聲音的來源,是因為我和番上拉開在手創館花了三百八十元買來的拉炮時,就像是為了要掩飾自己的失態一樣,急急忙忙地回到人潮當中。三隻狗也開始興奮起來,一邊讓狗繩互相纏來纏去一邊吠叫。可是番上已經不再因為在意而回頭了。

「生日快樂——山根先生!」

將拉炮的彩色紙片奇蹟般地完美頂在頭上的山根,還是一副憂鬱表情,毫不親切地對我們打了聲招呼:「……謝謝,」為了讓自己鼓起勇氣而刻意卯足了勁的番上,似乎無法掩飾自己對於這份溫差所產生的疑惑,一邊說著:「不好意思……」一邊開始匆匆回收那些紙片。這個人明明就這麼努力,你那種態度是什麼意思啊?比平常還要漠然的表情實在讓人火大,於是我把剛剛在手創館買拉炮時一同買下的面具從袋子里拿出來。

「太陰沉、太陰沉了!你今天可是主角耶,應該更加開心一點才對。來,把這個戴上去。」

他身上穿的衣服不是運動服也不是西裝,而是我第一次看見的襯衫。我硬是把面具戴到一直站著不動的山根臉上。

「喂,你在幹嘛啊,在這種地方。很丟臉耶。」

就在我順便把垂著金色流蘇的閃亮派對帽戴到山根頭上時,似乎再也看不下去的番上一邊側眼觀察著旁人的目光,一邊拉著我的袖子。

「可是難得我們要慶祝,他卻露出這麼陰沉的表情,這樣一來,就算想炒熱氣氛也炒不起來吧?」

「即使如此,現在也不是戴上帽子的時候吧。自己看看吧,山根先生看起來就像是直接在路上狂歡的人啊。」

山根看著視線前方的小孩因為害怕而跑得不見蹤影,他緩緩拿下派對尖帽,脫下了面具。他那不慌不忙的動作,果然還是讓我很不爽。

「被捲入了那種事件卻還是想要接近我,真了不起。」

那種事件。山根想說的應該是「明明你和奈奈瀨做愛的過程都被我偷看了」才對吧。

「啊啊,那件事情其實我並沒有這麼在意。」

番上像是很難為情似地伸手在臉的前面揮了幾下。我和山根都沒有做出任何回答。

「哎呀?奈奈瀨美眉呢?」

番上似乎感應到我一聽見這句話就迅速轉頭看向他,便匆匆補上一句:「也是,通常是不會想來的嘛。」

「她不會來。那傢伙今天之內就要從那個家搬出去了。」

「咦?」我和番上同時反問。

「在我回家之前,她應該就會離開了。」

「離開,那個……難道是我們害的嗎?」

「反正那樣的生活也不可能一直持纊下去,這樣不是挺好的嗎?總算可以變得正常一點了。」

變得正常一點。竟然把我之前說過的話直接拿來引用。結果山根回了一句:「餐廳在哪裡?」強制結束了這個話題。

「在那邊的路口轉彎,走一下子就到了……」

我被他的氣勢壓過,只好說出方向,山根聽完後迅速轉身。我預約的那家韓國料理店,與他和緒川奈奈瀨住的那個家之間隔著車站,坐落在另一個方向的鬧區里。

「吶,你等一下,那樣真的好嗎?」

雖然這真的不是我能置喙的事,我心裡這麼想著,還是向那個渾身散發出負面能量的駝背人影搭話。但山根卻完全無視於我,自顧自地朝腳踏車亂停一氣的車站西側出口走去。我和番上忍不住互看了一眼。

「就是說啊,山根先生。我們就回去吧,不把奈奈瀨美眉挽留下來不行。」

「為什麼?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了。」

「還來得及啊。」

「已經全部結束了。」

山根下了結論。

「去餐廳吧。」

山根再次拖著他的腳前進,我和番上也只能無可奈何地追了上去。直到走出站前的遮雨棚,我才發現下雨了,於是匆忙撐開手中的雨傘,雨滴比我想像中要大上許多。

前前後後發生這麼多事;當初一直覺得她絕對不會被男人捨棄,讓我羨慕得要死的緒川奈奈瀨,如今終於也成了孤單一人了。

想我一直如此殷切地祈求,結果事情卻突然乾脆地發展成這樣,多少讓我有點失落。不過其實也沒啥關係。答答答答……打在尼龍傘面上的雨聲似乎變得更激烈了一點。啊啊,真是的,我最討厭別人踩到水坑濺濕我的褲襪了,可是走在前面的山根完全沒有停下腳步。雖然跟我沒關係,但不管是山根還是緒川奈奈瀨,離開那個家之後真的有辦法在外面生存嗎?話說這兩個傢伙就無法普通地交往嗎?我很想對他們說,男女想要在一起的話,直接表明了比較不會有那麼多麻煩事。只不過很遺憾的是,我並不是那麼好心的人。我果然還是討厭緒川奈奈瀨,討厭得無以復加。

27

「喂,啊,媽媽?嗯,是我。好久不見……我很好啊,那你呢?啊啊,是嗎……欸?不是的。我根本就沒說到有關錢的事啊,為什麼馬上就扯到那邊去呢?你難道沒有辦法再小心一點不要讓我們互相厭惡嗎?……沒有,我只是在考慮我想辭掉工作然後回家這樣……一個人呀……什麼,不行嗎?……我當然也會在那邊找些工作來做的。話說回來,真的拜託你不要這樣講話了,總覺得很讓人火大。啊?我只是很平靜地在說話啊?想找人吵架的應該是你吧……夠了,和你說話果然很累人。總之我現在就要準備回去了。我真的沒辦法繼續跟你說下去了。嗯,沒辦法。要掛了喔。抱歉,讓我掛吧。」

和母親講完電話,我的力氣馬上就被消耗殆盡。

明明就是暌違數年的談話,但是才說不到兩三句,我就再也壓抑不住自己心中的厭煩。在打電話之前,我還拚命說服自己說,那個人一輩子都是這樣的女人,所以我必須自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當我一聽到那句「奈奈瀨?」時,那份情面就被兩三下地吹跑了。我知道母親沒有惡意,可是她選擇的每一句話,還有她少根筋的說話方式,都在在牽扯出我內心激昂的感情。

我拿下沒有度數的眼鏡,收進眼鏡盒裡。我一直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把它帶走,最後判斷這已經用不到了,所以決定丟掉。感覺周遭許多東西的輪廓在相距四年之後突然清晰了起來。這麼說來,我們家的家族特徵就是所有人的視力都很好呢。事到如今我才想起了這件事。

一邊欸嘿嘿地笑、一邊察言觀色的我;無法對任何人說出真心話的我。要是母親看到這個穿著運動服、戴著眼鏡、口齒莫名含糊、說話方式像個小孩子一樣的我,不知道會怎麼想。說不定會以為我的腦袋出問題而驚訝不已吧。至於父親,肯定不會表現出任興趣吧。

多虧如此,我只有在家人面前才不必百般掩飾,能夠做真正的自己。可以放任自己的感情傷害他們;可以覺得他們煩人;可以不必害怕會不會被討厭。能夠讓我自由自在地做自己的地方,就只有那裡而已。

我無力地扯下扎在雙馬尾上的橡皮筋。

28

「喂,阿梓,到底是哪邊啊?根本沒看到你說的那家店啊。」「欸——真奇怪。前陣子來的時候的確是在這附近呀。」「所以說,到便利商店之前的路應該沒錯吧?那接下來呢?往右?還是往左?」「……往右!」「你剛剛可是說往左的喔?」「那就往左!」「什麼那就往左啊。為什麼你連店名都沒記住啊。」「往右!」「確定往右?」「……往左!」「到底是哪一邊啦!你不要搞混我啊!」

簡直像是在看小短劇一樣。英則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他們兩人無意義的一來一往,彷彿想起了什麼似地用手指扶了扶眼鏡。他試圖拚命抓住那個快要想起來的東西,但最後還是一片模糊。英則心想會不會是自己想太多的同時,緩緩舉起遮住視線的雨傘,看見完全忘記餐廳位置的阿梓仍然無法斷定是左還是右,而番上正在催促她……果然沒錯。被兩個選項夾在中間的情景。英則腦中的一小部分開始蠢動起來,總覺得這個情況莫名地熟悉,以前似乎也曾在某處、進行過類似的對話。

「啊,不好意思,山根先生。我現在立刻過去找找,請在這裡等一下喔。」

彷彿變成了任人使喚的小弟一樣,番上的身段放得非常低。最後決定兵分兩路的他轉過身來,馬上被英則的模樣給嚇了一跳,便探頭過來看著傘下的英則。

「……山根先生,你怎麼了?」

「什麼?」

「沒有啦……」

番上的回答很明顯地變得吞吞吐吐。一旁的阿梓因為不懂番上的問題而轉頭看向山根,結果這次換成阿梓不太舒服似地捂著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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