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月,二十一日。
洛克榭首都的西站前有I間糕餅店。
在面向糕餅店的人行道上,有名男子正被人用洛克榭語搭話。
「你是任職於大使館的斯貝伊爾陸軍金斯基少校嗎?」
男子看起來年約三十七、八歲,身穿不起眼的藏青色西裝。
體格是常見的中等身材,位於黑色短髮下方的容貌既不英俊也不醜,可說是一張「不易讓人留下印象」的臉。
光從外表當然完全無法得知他是否是斯貝伊爾人。
被搭話的男子望著前來搭話的男性,眼神宛如在看奇妙生物似的。
「…………」
對方是一名素未謀面,且身穿灰色西裝的中年男子。
「你認錯人了吧?」
男子用非常標準的洛克榭語回答。
「不,很遺憾地,你就是那個人喔。我們這邊也做了某種程度的調查,皇家陸軍金斯基·魯特少校。」
搭話男子回答。
兩名男子在往來人潮很多的人行道上站著不動,周遭的路人則一臉為難地避開他們。
時間是白天,首都的天空非常晴朗。
「哎呀哎呀,你是……警察先生對吧?」
金斯基少校問道,在首都警察局擔任警部的男子點頭。
「那樣啊,我可沒話要跟你說喔,我只是來買炸點心而已。」
「我請你吃炸點心,所以請跟我聊聊吧。」
「我拒絕。」
「是關於你的前任,那個名叫特拉伐斯的男人的事情。」
「…………唉,那我就稍微跟你聊一下吧。」
兩個大男人——
從大白天就各自拿著一個裝滿大量炸點心的紙袋,一邊不停地吃,一邊走在人行道上。
「真奇怪呀,照理來說,我們雙方應該都不會採取顯眼的行動對吧?警部先生。」
走在右側的金斯基少校說。
「你對首都還不熟呀。」
男子很乾脆地否定他的話,接著又說:
「『雖然也買了辦公室同事的份,不過在回到公司前,還是會忍不住邊走邊吃』——在這裡,那種事情早已司空見慣,所以那樣做是最不顯眼的。既然你今後要在此地工作的話,就先記住吧。」
「多謝賜教。」
金斯基少校如此回答,接著又驚訝地問:
「話說回來,警部先生,你到底在這家店前面等我等了多久?」
「沒什麼,只等了兩天。」
男子回答,然後便進入正題:
「你當然知道特拉伐斯少校那傢伙發生了什麼事對吧?畢竟這些情報不可能不傳遍大使館內嘛。」
「這真的很好吃耶——嗯,算是吧。」
「這是洛克榭排名第一的點心,會讓人想喝飲料呀——那麼,你相信嗎?」
「『相信』是指?」
「哎呀,就是『那傢伙跟麻藥組織有關』、『死於空難』之類的事。」
「不管相不相信,那些都是已呈報的事實,所以我們這邊也是忙得不可開交喔。」
「明明沒有親眼看到犯罪現場與屍體?——你太單純了,那樣的話,你還是完全比不上特拉伐斯那傢伙喔,新人。」
「…………」
「別不說話呀,會被人趁虛而入喔。」
「哎呀……你這個人真是難纏啊。」
「見到特拉伐斯時,你可別露出這副表情喔。」
「什麼意思?你是想說『特拉伐斯少校是清白的,而且還活著』是嗎?——那麼,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何會產生如此離奇的想法呢?」
「這是刑警的直覺喔。你們那些特務又是如何?」
「我們不會依照直覺來行動,上級只告訴我們『要相信直覺』。」
「那就去相信吧,你們這些傢伙真令人傻眼啊。」
「你到底想說什麼?」
金斯基少校瞥了警部一眼後,警部回答:
「很簡單,我想說的就是『周遭的人告訴你的事情與特拉伐斯少校今後要告訴你的事情,你要相信哪邊呢』喔——好好做事喔,新人。」
「…………」
「喂,你又不說話了。」
* * *
第五月即將結束,時間來到二十五日。
這天是艾德曼平安離開學校後的第八天。
同時也是艾莉森等人在路妥尼河進行空戰後的第五天。
洛克榭的氣溫逐日上升。由於今年冬天特別寒冷,所以對於已習慣寒冬的人來說,這種氣候甚至會讓他們聯想到盛夏。
放完假的第一天,第四高等學校的學生餐廳內有一名令人非常擔心的少女。
「莉莉亞……你怎麼了……真的不要緊嗎……?」
莉莉亞的栗色長發蓬亂不堪,眼睛下方的黑眼圈相當明顯,宛如她自己畫上去似的。她的動作緩慢得有如半個死人,她想將撕成小塊的麵包往嘴裡送,但麵包卻撞到臉頰,掉了下去。
坐在莉莉亞對面的梅格一邊伸長脖子望著她的臉,一邊用貝佐語說:
「你還是不要勉強自己來學校會比較好吧?現在就去保健室如何?我覺得下午的課全都不要上會比較好喔。」
梅格把白皙纖細的手放在莉莉亞的額頭上:
「似乎沒有發燒……」
「啊,梅格呀……梅格同學呀……」
莉莉亞呻吟,表情宛如一名對人生感到非常厭倦的老太婆。
「嗯。」
「其實……媽媽她……」
「艾莉森伯母嗎?她怎麼了?」
梅格反問,緊接著又說出腦中浮現的不祥猜想。
「該不會是身體出了毛病?·」
莉莉亞回答:
「不,她超有精神的……活力十足……有精神到殺也殺不死……」
「是、是嘛……太好了!」
「不過——」
「不過?」
莉莉亞拿起茶杯喝茶。由於她完全沒有用餐,所以茶也完全冷掉了。
她一口氣把茶喝光後,呼了一口氣。
莉莉亞不時張望四周,確認附近座位沒有人後,才用宛如被踩過的青蛙般的表情來回答:
「她確定要被空軍解僱了……」
「咦?莉莉亞……你剛才說什麼……?」
臉色大變的梅格重問,莉莉亞低著頭嘀咕:
「聽說媽媽她……要被待了二十年以上的空軍開除軍籍……你知道『被開除軍籍』所代表的意思嗎?」
「嗯、嗯。」
「唉,軍人做壞事被逮捕後,不會接受一般的審判,而是交由軍事法庭來決定罰則喔……」
「然、然後呢?」
「接受完那項罰則後,軍方就會說『你已經被軍隊解僱了』,把媽媽趕走,這就是所謂的『被開除軍籍』。然後,只要這樣被開除的話——」
「嗯、嗯。」
「不管在軍中待了多久,都拿不到任何退休金與年金。雖然媽媽得找工作才行,不過從今以後,直到死去為止,她都必須在履歷表上寫上『被空軍開除軍籍』,所以會變得很難找到新工作。另外,如果住家位在洛克榭首都的話,甚至還會喪失十年的選舉權……」
連續聽了這些不得了的懲罰後,梅格動了動嘴巴卻說不出話來,宛如一頭央求飼料的鯉魚,原本就很白皙的臉色則顯得更加蒼白。
莉莉亞抬起頭,在帶有明顯黑眼圏的臉上露出爽朗的笑容:
「啊,我也許得退學了。啊,不是『也許』,應該說『必須退學』才對吧?為了生活,我得去工作才行。梅格,這些日子以來,真的很感謝你,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梅格喔。當我開始在咖啡店工作後,你要來喝茶喔,我會幫你多加一點糖。」
「等——」
梅格無言以對。
「啊,我還能在學生餐廳內用餐的次數大概也不多了,先來吃吧。」
莉莉亞把湯匙插進已完全冷掉的雞肉奶油燉菜中,宛如慢動作影片般地開始用餐。
「嘿!」
梅格一邊望著莉莉亞,一邊用雙手拍打自己臉頰。
「莉莉亞,你冷靜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變成這樣呢?艾莉森伯母是很優秀的測試飛行員,同時也是一名從少年兵一路晉陞為上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