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終

躁動的腳步聲如雪崩般湧入宅邸內之時,正值三更半夜。

「怎麼了,發生什麼了!到底在吵什麼——!?」

在睡衣之上披上長袍,一邊痛罵東跑西竄的下人們,一邊到達大廳的男人,面對出乎意料的情景瞬間驚呆了。

騎士們呈長排並立著。數量大概有三十餘名。

這便是不速之客的真面目。

騎士們身披的鎧甲,印有阿瓦隆的國章,是正規貨。男人從裝備一眼便能看出他們是憲兵團。換言之,所有人都是妖精使,而且都是高價位的菁英。

為什麼,憲兵團會……?——他感覺到一股不好的預感。在他面前,騎士們的隊列突然左右分開。

由那一側出現的人物,讓男人內心更加驚愕——非也,是戰慄。

「Hee Haw,侯爵。大半夜裡拉開這麼大陣仗,失禮了」

設有通風井的大廳內,響起平穩的聲音。瀟洒的禮服下擺搖曳著,一位舉止柔美的初老女性拄著原色木杖向前走來。女性在戒備森嚴的騎士們中間簡直就像弄錯地方一樣,向男人投去穩重的笑容。

「麥……麥卡爾……平卿……?」

伊古蘭西婭·珍芘斯·麥卡爾平。圓桌十三翅族,麥卡爾平家的前任族長,曾經作為阿瓦隆憲兵團團長,擁有『綱紀肅正之鬼』之稱的大貴族。有人評價她隱遁之後彷彿變了個人一般變得溫和了,但與此同時,也訛傳這是讓對方大意的扮豬食虎的演技,是個危險人物。

男人的喉嚨瞬間乾涸,油汗從全身的毛孔噴出。

難以置信的絕望感一點一點的從腳下向上爬。總之必須開口說些什麼,然而不等他這麼做,

「我訪問府上的理由,不用解釋吧?」

眯成弓形的碧眼,將他擊穿。他感覺力量從全身被抽走。

「心中有數吧?欸,沒錯。我此行是為『這個』哦」

「怎、怎麼會……為何、不……可是!」

「也難怪你會如此驚慌。實際上,你做的很出色。雖說憲兵團方面有所疏忽,但你能引發如此惡劣的事件卻不被抓住尾巴,就連我的騎士也感嘆『詢問眾實行犯依舊無果』哦」

「……赫爾曼·雷尼德」

「對。雖然明知危險卻放任繆妮西婭·馬克里尼,布下天羅地網卻毫無成效……我也上歲數了呢。險些晚節不保呢」

「那麼,為什麼……不,是怎麼查到是我的……?」

「關於解說,有比我更加合適的人選。就讓那丫頭跟你說吧」

那丫頭?在他反問之前,守候在伊古蘭西婭身後的幾名憲兵將一輛台車推上前來。台車之上放著似乎是級的通信水晶球。在他好奇的守望下,通信水晶球不久發出模糊的光芒。

隨後,從中放出的威風凜凜的聲音,將夜晚的寂靜與他的疑問統統吹飛。

『——Hee Haw!扎卡萊亞·庫諾瓦絲侯爵!翅膀洗乾淨了么?』

水晶球里映出的,是他早這個世上最討厭的少女的燦爛笑容。

扎卡萊亞·庫諾瓦絲侯爵。阿瓦隆的財務大臣。

這是現在伊古蘭西婭面前的老人的名字和職務。

伊古蘭西婭心想,還真是撈到了超乎想像的大傢伙。他雖然對保守性活動異常熱衷,此外本人還是主宰許多保守派貴族俱樂部的人物,但此前的調查不曾在黑名單中舉出過他的名字。就算是這次的大使館佔領事件——不,已經應該稱之為墜毀事件——相關人士也沒有任何人提供或浮現出庫諾瓦絲的線索。說實話,如果沒有王女的助言,如此追查下去一定沒有收效吧。

這些暫且不提,表演的主角放出的一句話,總算讓庫諾瓦絲回過神來。

「不……」

『不可能什麼的還是別說了。為什麼會知道!?這種機械性回答也免了。那時候說了那麼多話,能得到的東西還是挺多的哦?』

可是,洛洛特沒有允許對方開口。哼哼,得意地挺起胸膛,

『因為你的說話方式很有特點,僅憑聲音就能瞬間明白了。你說話的語氣有點怪毛病哦,庫諾瓦絲侯爵。雖然一般只聽的話是分辨不出來的,不過實際上發聲前的脫音方式有些結巴。而且興奮的時候,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很難聽。啊咧,是在抓撓什麼東西么?雖然平時經常擺弄胸前的勳章,但那時應該是桌子或者茶杯的邊緣吧?侯爵心情好的時候,手上總有那些毛病呢。不過最有決定性的,果然還要數那個『丟人』。雖然是無意識間冒出來的,但對話的時候說了四次,有點太多了哦』

緩慢而濤濤不絕的話語堆疊起來,庫諾瓦絲再一次噤若寒蟬。不過,這次他立刻試圖反駁,

「那又……」

『那又如何?這種東西,豈能作為證據?』

洛洛特又把庫諾瓦絲的話搶走了。

『將錯就錯也太遲了哦,侯爵。既然那麼輕鬆就能猜到,剩下的只用在你那兒隨便翻翻就能水落石出了。既然搞出佔領大使館這麼重大的事情,無論如何也會留下蛛絲馬跡的吧?在你犯下失誤,將懷疑的目光引向自己的那一刻起,你已經給自己打上三個×了哦』

沒錯,要在沙漠中找到一粒沙金十分困難,但如果已經確定搜尋地點就另當別論了。相信洛洛特的話,並重點重新調查庫諾瓦絲最近的行為,最終,伊古蘭西婭已經掌握了幾個無法推翻的鐵證。

『哎~。大意了呢。你在儀式和舞會上見過我幾次,所以必須更加小心哦。我雖然腦袋不怎麼好使,但對記憶力還是很有自信的哦?』

聽到她的台詞,伊古蘭西婭不禁苦笑。雖然和自己的孫女同歲,從前就是個野丫頭不怎麼放在眼裡,但的確不容小覷。該看到地方她會去看,該聽的地方她會去聽。

『要說在飛艇上為什麼沒有立刻指認你,當然是怕侯爵你溜之大吉呢。還是玩陰的更有效果吧?另外,我將侯爵的情報交給婆婆,也是想和婆婆做筆交易呢。——婆婆,會好好信守承諾吧?』

「我知道。是繆妮西婭·馬克里尼及其部下們的處置對吧?……真服了你這個小丫頭。竟然讓我把他們全部無罪釋放,實在太亂來了啊」

『把罪全推到侯爵身上就行了,有什麼不好嘛』

正因為她說得不以為然,所以才受不了她。雖然在立場上,伊古蘭西婭是嚴禁支持身為改革派的洛洛特的,但她還是喜歡她的這種地方。

『——於是,還有什麼想說的么,侯爵?趁現在抱怨幾句,我還是會聽的』

此前一直鉗口的庫諾瓦絲,瞬間迸發出可怕的絕叫。

接著,裝飾在大廳里的花瓶和繪畫,一個不剩地成為了他的發泄對象。他已經幾近瘋癲。伴著喧雜的聲音,伊古蘭西婭不由嘆息。

在阿瓦隆也算一號人物的男人,地位和名譽這些權威性的要素被連根剷除,淪落為一介只能哀嘆自身破滅的老人。平時作為財務大臣站在公眾場合是的面影,已蕩然無存,這裡只剩一個難看得可悲的俗物。

『嗯,就是這個就是這個。果然像侯爵這樣的小惡黨,最後的舉止才叫「難看」呢』

洛洛特庫嘶庫嘶地,事不關己一般發出妖媚的邪笑。徹底的天真無邪,而又令人炫目的邪惡而可愛。就好像用舌尖擺弄有價值吮食的糖果一樣。

『怎麼樣,抓狂么?不過,繆妮西婭小姐比你更痛苦哦?』

「你這……該死的妮恩蒂(來歷不明之人)!骯髒的妖精!」

庫諾瓦絲用刺耳的聲音吐出她的中名。

這個時候,伊古蘭西婭實在忍不住皺起眉頭。對於翅族來說,那是具有特別意義的名字。當然,是不好的意義上。

「你果然在沒出生的時候,『裡面就被掉包了』!不管有人怎麼說,像你這樣真正的『調換兒』就該儘早殺掉!」(註:調換兒通指妖怪的後代幻化為人類的嬰兒被撫養的情況)

『——啊,是么。雖然我知道侯爵內心討厭我,但「那個」傳聞才是原因么?所以才打算將我綁架,連同飛艇一起消滅掉?』

如果洛洛特只是個眼中釘的話,只用幹掉奪走她的翅膀就夠了。可是,只是這樣仍舊無法滿足,想必也包含私人感情在內吧。

『可是非常不巧。那種無憑無據……雖然也不是,果然那只是單純的謠傳哦。我就是我。只是喜歡給周圍添麻煩的,喜歡得意忘形的洛洛特。僅此而已』

在她如此說道的這段時間裡,庫諾瓦絲的肝火越燒越旺。伊古蘭西婭判斷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已經夠了吧」插嘴進來

「您也玩夠了吧?那麼接下來就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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