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下 第五章

■♀■ 東大樓二樓·教職員室

「猩猩死了。」

毫無斬獲而回來的雄太與哲郎跟大家說。

「死了?」

不知是誰呢喃地發問後,雄太靜靜地點頭。

「怎麼會死?淹死的?可是水深才到膝蓋而已,應該淹不死他吧?」

班長用手比著水的高度說。

「水才到這裡,猩猩怎麼可能淹死?」

「我覺得他不是淹死的。不知道死因,但是應該在水淹進去之前就已經斷氣。」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猩猩會在淹水之前就死掉?」

「我也不知道。」

雄太的語氣中混雜著嘆息。

「搞不好更早以前就死了。工友室里有沒開過的果汁和麵包,那些都是中午分發的食物,看不出猩猩有拿來吃的樣子。」

「沒有拿來吃?等等,是誰負責拿食物給猩猩的?」

「啊、那個……」

「麻美是你?」

「對。」

麻美緩緩地舉手,眼神帶點妖媚的感覺。

「你拿食物給他的時候,猩猩還活著嗎?」

麻美轉動著眼珠思考著。

「我,我不知道。因為麻美直接把食物塞進工友室門上的信箱孔,看不到裡頭的狀況,也沒有跟卓也君說話。」

「那你有沒有覺得哪裡怪怪的?比方說猩猩在裡頭很難過什麼的?」

「沒有。我怎麼可能觀察他嘛。而且班長不是說過,要迅速地把食物交給接受禁閉刑罰的人,盡量不要跟他交談嗎?所以我把食物塞進去之後就立刻回到禮堂啦。」

「這樣啊……」

班長一臉尷尬。

「這麼一來我們就無法判斷猩猩死亡的正確時間了。」

「會不會是我們把他關進去沒多久,他就死了吧……」

瘦比臉色鐵青地說。

「我們跟猩猩吵架後將他打倒在地,他昏倒後我們又直接把他關進工友室……搞不好他進去沒多久就死了。」

聽到瘦比的話,全體男生都縮了縮身子。

如果是那場打架害死猩猩,那他們等於是殺人犯集團。

虐殺。開玩笑似的虐待對方而造成過失致死。不良少年吵架時也常不小心錯手殺了同伴。報紙上常報導這類悲慘的事件。而他們現在犯了一樣的罪行,殺死同學。他們殺了同學,儘管並不是有意的。

犯罪之後帶來的恐懼。

「等等瘦比!我們把猩猩關進去的時候他還活著啊,呼吸正常也有心跳。跟我們打架應該沒有關係。」

「班長,那個時候或許他還活著。可是不是常常有那種打架之後一直沒蘇醒,直接死掉的案例嗎?就算打完架沒死,也許大腦已經受傷,拖一下子就死掉了啊,搞不好猩猩也是……」

「怎麼可能……」

班長看著自己的雙手簌簌地發抖。

他想起了當時毆打猩猩時的感覺,因為自己的暴力而讓人失去性命,這樣的事實讓他到現在才感到恐懼。

雄太也緊握雙拳,臉色慘白。真央跳樓時雄太也受到不小打擊,還說真央之所以自殺都是他的關係,自責不已。這是第二個,第二個帶給他沉重打擊的同學。他會因為是第二次而比較能夠釋懷嗎?

其他同學也多少受到些衝擊。

只有我置身事外的感覺。

可能是因為我才剛轉過來,跟同學不太熟,對我來說每個同學都像陌生人。沒有和誰擁有共同的回憶,雖然我同樣因同學的死受到若干打擊,可是相對於其他人,我的打擊顯得輕微許多。假裝跟他們一樣難過很奇怪,但也很難保持平靜。

我也不知道。

很希望我可以大方地這樣說出口。

就算猩猩是因為跟大家打架而死,但是當時我們會打他也是逼不得已啊。老實說,少一個人就少一個分食物的人,而多一個則多一個能幫忙做事的人力,就是這麼簡單。不用再多想,快點發放晚餐吧。晚上的配給要選什麼好呢?

「不一定是打架造成的吧?」

聽見哲郎的話,大家同時轉頭看向他。

「我是你們當中最常打架的人,所以我知道。那種程度的鬥毆不可能打死人。至少猩猩那種體格的人不會那樣就被打死。他可是柔道部的主將喔,受到的訓練和一般人不同。我不認為猩猩的死因是跟我們打架的緣故。」

「也許你說的有理。」

瘦比反駁。

「可是實際上的確有例子是打架後送命。我在報紙上看過。下手打人的人也覺得『才打這麼幾下死不了』,可是要害只要打一拳就可能致命。這跟他是不是柔道部的主將沒有關係。」

「瘦比,為什麼你堅持主張他是因為打架而死的呢?」

哲郎的發言讓大家陷入緊張氣氛。

「我哪有啊!」

「難道說讓大家以為猩猩是被我們打死的,對你有什麼好處?」

「嗄?」

哲郎咄咄逼人。

「我說,人該不會就是你殺死的吧?」

發現哲郎懷疑起自己,瘦比臉色蒼白。

「我為什麼要殺他?」

「哲郎,你這樣說太過分了點!別說了!」

班長插嘴說道,然而哲郎並不理會他的阻止。

「我們之中只有你有殺猩猩的動機。」

「什麼動機?我才沒有殺他的動機。」

「你有。因為猩猩搶走了麻美,所以你很恨他吧!你這蠢蛋!」

我覺得好像看見什麼東西從哲郎的口中射出,筆直地射進瘦比的身體,同時擴散至周遭的人。瘦比一臉困惑,似乎還搞不清楚是什麼射穿自己的身體,而教職員室里的其他同學則全身僵硬。說溜嘴了。大家一直隱瞞著的事實,終於有人告訴瘦比了。表情最僵硬的人是麻美。瘦比轉頭看著麻美,麻美眼神遊移,不知怎麼辦才好。

哲郎也露出「糟糕」的表情按著嘴唇。

「咦……」

瘦比露出困惑的笑容。

同學們維持緘默,只有瘦比還無法搞清楚狀況。

「麻美?」

「……」

「啊……」

麻美轉身衝出教職員室。

「麻美!」

瘦比嘶啞的嗓音出現在空氣中,隨即消失。

■♂■ 束大樓二樓,教職員室

這一天大家都很累。

大家沒有等衝出去的麻美和追上去的瘦比回來,班長簡單跟大家交代明天的工作目標後下令讓大家就寢。

每個同學在教職員室找到各自睡覺的地方躺平。我裹著從緊急倉庫拿來的毯子,跟莫內和哲郎一起窩在教務主任的位置附近躺著,閉上雙眼。

耳朵貼在地上聽見嘩啦嘩啦的水聲,讓人好害怕。樓下正在積水,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得放棄二樓,轉而逃向三樓。不停地往上逃。被壓倒性的水壓追趕,我們只能不停地逃。如果水位持續上升,沒有消退的跡象時我們該怎麼辦?

我想像著逃到四樓之後,水位繼續逼近自己的場面。無路可逃,逃到哪裡都一樣。水很快就會蔓延到四樓,我們拚命地將頭自水面抬高好吸取空氣,不知道班長或哲郎在這種時候是否還會鼓勵大家不要放棄,但他們要拿什麼話來鼓勵我們呢?冰冷的水奪去身上的溫度,離天花板越來越近。水浸至肩膀,蓋住脖子,接著拍打在臉上,視線慢慢地被水淹沒。就這樣看著天花板沉入水底。在活著的時間內漂浮在水中,與同樣漂浮在水中的哲郎與莫內交換無奈的眼神後窒息而死。

搞什麼啊。

為什麼我們會遇到這種事?

從一開始就亂七八糟。從窗戶被黑色的岩壁埋住時就開始亂七八糟。大家努力地想活下去,周遭的情勢卻只有更加惡化。如果命運這傢伙有嘴巴的話,我想他一定在嘲笑我們吧。嘲笑被絕望的狀態逼至絕境而痛苦的我們。嘲笑儘管絕望,卻因一絲絲希望而不願意放棄的我們。嘲笑在黑暗中奮勇掙扎的我們。

唉。

我大大地嘆了一口氣後張開雙眼。

睡不著。

黑暗的教職員室內毫無動靜。我前面是躺在置物櫃旁睡覺的班長,躺在我身旁的莫內也已進入夢鄉。能聽見他們均勻的呼吸聲,之前精神太過緊繃的緣故,兩人都睡得很熟。

佐久躺在沙發附近,而窩在觀葉植物下睡著的人是詩織,真央則躺在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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