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降下吧,戀心隨雨飄落 第二章 在封閉的牆壁中凋零的思念

天氣真好啊,坐在中庭長椅上的京介,一邊仰望著天空,一邊這樣靜靜地想著。在這晴朗的初冬之日里,迎著柔和的陽光,似乎整個意識都鬆弛得融入到了自然當中。真是很久沒有度過這樣的時光了。此時正是臨近午飯時分,中庭之中除了京介,還有幾個其他的病人,在這一日之中最為懶散的時間裡,有人在陽光下慢步,也有人靠在長椅上看書。陽光下的微風很柔和,就算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褂子,似乎也能一直坐在這裡。不過京介已經被醫生喋喋不休地叮囑了多次:現階段盡量不要動,就算是為了換換心情,在中庭也不要待超過三十分鐘。

輕輕的嘆息一聲之後,京介又一次望向天空。禮子是不是也看著這同一片天空呢,京介突然沒由來的這麼想道。在醫生和家長的懇求下,老實地在這裡接受療傷,已經過去一個月時間了,不過相比當初那段心靈完全封閉的日子,這其實也不算多長時間。

這時突然吹來了一陣大風,讓庭院中央的池塘泛起了層層漣漪。而在池塘的水面上,大量被吹落的枯葉也隨風搖擺著。看著池中的枯葉,京介才多少有了此刻已經臨近十二月了的實感。放眼望去,落葉不只在池中,就連自己的腳邊上都厚厚的堆積著。此刻的枯葉早已失去了隨風飄落時的那份美麗,只是在地面等待著腐朽。面對著這給人以寂寥之感的落葉,京介感到有些悲觀。就算老實地繼續入院,治好現在的傷。等這次事件徹底結束,自己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少呢。如果又遇上之前那樣的事情,說不定又要遭受讓無效治療體質再進展的傷。而且比起以前,這次被殺掉的可能性大概會更高吧。但就算是這樣也只有戰鬥了。這並不是因為遠峰的命令,而是自己的決定。禮子一定也是這樣希望的吧——

[吶,知道基路古斯星人南多卡基亞嗎?]

頭頂傳來聲音,京介抬起了頭。眼前是一名穿著睡衣披著運動外套的年輕男性。年齡大概是二十歲出頭,應該也是入院的病人吧,不過奇怪的是他完全沒有給人在生病的感覺。臉頰上還留著晒黑的痕迹,與其說像病人,還不如說像留著短髮的運動員。

[不知道嗎?基路古斯星人南多卡基亞]

雙手從口袋中抽出來,男子上半身前傾,額頭上直率地刻著困惑的皺紋。

[我啊,對兒童向的電視節目完全不了解啊。你是高中生吧,南多卡基亞什麼的,沒看過嗎?]

男子的身後,一個雙手握住怪獸玩具的男孩子跑了過來。京介突然覺得很眼熟,對了,正是在久畫均精的領地內,被勸誘員帶回來的那孩子。這個男孩和禮子一樣被醫院保護起來了的事雖然知道,但沒想到又在這裡見面了。男孩也發現了京介,到剛剛為止一臉不滿的表情一下子變得燦爛起來。

[啊,在恐怖的地方幫助了我的哥哥。真的好起來了。太好了,太好了]

來回揮舞著玩具,男孩雀躍著。年輕男子來回看著京介和男孩的臉,露出[啊,朋友嗎]的表情,馬上理解了現狀。男子穿的運動服外套是某飲料的贈品,後背有著罐裝咖啡的商標。

[是朋友的話,能和這孩子玩玩嗎?]

男子在京介身邊彎著腰,打心底里感到煩惱般撓著頭。

[一直在的大叔不在這裡,作為代替的我一直被說著基路古斯南多卡什麼的,真是頭疼啊。南多卡基亞什麼的就算說了不知道,這孩子也覺得大人應該什麼都知道而繼續纏著我啊。]

[不是南多卡是摩蒙蓋亞啊]

男孩跑到長椅前,對著男子鼓起了臉頰。感情的表達方式和豐花很像,京介這樣想道。兩者的性格倒是並不相似,單純只是豐花的行動完全沒有脫離孩子氣。

就這樣突然想起了豐花的事。雖然對她和禮子住在一起的事沒什麼可擔心的,但是由豐花安排一切的生活,真的能順利的過下去嗎,京介有些不安的想著。會不會只吃垃圾食品,然後被要洗的衣服和垃圾埋住吧。不過不管怎麼擔心,在會面和電話都被禁止的當下,京介沒有任何可以使用的聯絡手段。

[哥哥,那個時候多謝你了]

在京介的面前,小男孩用正式得像是演戲一般的措辭和語氣這麼說道,還做了一個九十度的深鞠躬。

[到底怎麼了] 感到奇怪的京介問道。

[我想為那個時候的事報恩,所以我拜託了大叔讓哥哥快點好起來]

[然後,正如大叔所說的那樣,真的實現了。但是有點遲呢。因為姐姐已經不在這裡了。就那樣祈願結束了。所以對不起哥哥。請原諒我]

京介的旁邊,男子一臉[完全不明白]的表情對著地上咳著。京介也對男孩說的意思也沒法完全理解。姑且認為是在持續昏迷的那段時間被擔心了,對男孩點了點頭。男孩高興地笑了起來。

[還有哪裡痛嗎?]

[完全沒有。每天都很有精神呢。哥哥呢?]

[還有點痛呢]

[那麼再和大叔見面的話,拜託他讓哥哥儘早痊癒好了。]

[希望這邊的哥哥也能出院,這樣拜託大叔不行嗎?]

男子指著自己這樣說,男孩則指著怪獸說 [你能好好叫它摩蒙蓋亞的話就可以]這樣回答道。

[護士姐姐她們說在哥哥身邊的時候一定要安靜,所以我一直很小心呢。但是現在想稍微去玩一玩,所以到那邊去了,拜拜]

手中揮著怪獸玩具,男孩跑出了中庭。男孩的身影眨眼間就遠去,地面的落葉在空中飛舞著。京介輕輕嘆了口氣,旁邊的男子也同樣大大地嘆息了一聲。男子看向京介,露出了白色的牙齒說道。

[幫幫我吧。我因為是幺子,很不擅長對付小孩子呢。你的對待方法似乎就很高明。還是該說很淡定呢……]

[只是因為有妹妹所以習慣了]

[誒。這樣啊,不過就算是這樣也真是很疲勞。那個孩子,一直都嘰里呱啦地說著話纏著我。]

[是因為寂寞吧]

[怎麼會,這麼有精神呢。年輕真是讓人羨慕。那個孩子啊,不是術者只是一般人呢。這之後也不會有無效治療體質這種東西吧。果然還是很羨慕啊。]

京介抬頭看向男子,男子感到了京介的視線,只有嘴角上揚笑了起來。

[你也是單間病房的病人吧?這個醫院的護士都很八卦呢,所以各種話題很快就會傳到耳邊。比如你的對手啊,旁邊病房的女子怎麼了……然後是,無效治療體質第五階段真是糟糕什麼的]

無效治療體質第五階段。這個詞從男子的口中流了出來。就像說慣了的台詞一般。男子對皺眉的京介又笑了起來。是比起剛才更多了幾分自嘲的笑容。

[我是在夏天結束時進來的,雖然進入了一般的病房……]

男子伸手摸進自己的病服里。將掛在脖子上的無效治療體質證明書拿了出來。

[現在是第六階段了]

風又吹了起來,池裡浮著的枯葉隨著微波搖晃著。京介反覆確認著證明書上的數字和男子的樣子。第六階段的病人的話,過了這個時期的同時身體狀況就崩潰了。[終焉熱]——基本上是三年內。今天早上從醫生那裡聽到的說明語句,就像多米諾骨牌倒下般紛紛在腦中復甦了。

[第六階段之後會怎麼樣也已經知道了。我也是在第五階段的時候被醫生說了一大堆話]

將證明書收回到衣服下面,男子雙手伸向天空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脊梁骨發出的沉悶的聲響。

京介將凝滯在喉嚨中的氣吐了出來,詢問道。

[夏末入院也就是說……]

[嗯,最後因為莫名其妙的感冒什麼的來到第七階段之前,最長也只有兩年多幾個月的時間了。嘛,在這其間受傷的話,也會就這樣完蛋就是了]

男子簡單地回答道,將手放了下來,從口袋中拿出香煙盒和打火機。香煙的牌子和京介夏天開始時吸的香煙牌子是一樣的。男子將一支香煙放在嘴裡後,雖然京介向這邊的香煙盒伸出了手,但男子說著[未成年的還是別來了],輕笑著將煙盒收了回去。

男子用下巴示意著池塘對面能看到的那棟病樓,說道。

[在第六階段向第七階段發展的那個病人入院的事,知道嗎?]

[在這之前見過了]

[這樣啊。在所有的無效治療體質的人中發展到第七階段的,好像只有那個人呢。真是了不起的傢伙,在上星期死了]

男子吐出長長的煙霧。灰色的煙向高空飄遠,京介聞到了稍微有點懷念的味道。

[在那什麼都沒有的陰暗房間中孤獨一人。這樣的臨終我才不要呢。太寂寞的話,我絕對會哭的。但是臨近身體極限的第七階段病人,恐怕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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