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少女低語著:這就是我的命運 第二章 陰天的訪客

「這附近啊,不論何時來都空蕩蕩的,實在是有夠可悲。」

遠峰秋一從車窗往外看,強忍著呵欠。

窗外只有整片的黑暗。那片濃度不時改變的陰暗看起來有點搖晃,海應該就在附近。由遠峰部下所開的車,沿著這條路已經足足開了三十分鐘,中途卻沒看到半盞路燈。路邊既沒商店也沒住家,就連紅綠燈都沒有。半夜一點鐘。不但沒有行人,就連對向車輛都沒見到半輛,在黑暗中前進的,就只有遠峰這輛白色的車子。

「似乎長久以來都沒變。」

坐在車子后座,遠峰旁邊的中年女醫生這麼回答。她合攏的膝蓋上面鋪著大開本的道路地圖,翻開的頁面是虹原市的隔壁小鎮。這個鎮又小又荒涼,跟虹原不相上下,唯一值得自豪之處就是面海。在沿著左手邊可以看到海平面的道路上,車子筆直往南方開去。在地圖中正好進入狹長的海角。

「沒有人來就不會繁榮,不繁榮交通就不方便,然後還是沒有人來,就是這樣子的循環。」

女醫生看著地圖說道。海角周遭距離私鐵電車車站很遠,也不在巴士路線的範圍內。

「要是想泡海水浴或釣魚,海角對岸有一大堆導覽書報導的地點。就算有想挖寶的觀光客不小心繞到這裡,在抵達海角尾端之前就會倒轉回頭。這點計程車司機也知道,加上路況又差,很少會繞到這邊來……啊,就是這邊。到了。」

有一堵牆驀然在前方出現,車子在前面停了下來。高度大約三、四公尺的黑色牆壁,像要阻斷去路似地,長長地向左右兩端延伸。遠峰下了車。熄了引擎的部下和女醫生也陸續下車。各自吐出的氣息,在黑暗中染成白色再緩緩散去。車外的寒冷空氣,夾雜著轟然的風聲與海浪聲。

遠峰將兩手插在西裝口袋,抬起頭來。仰望著牆壁,視線再往上方挪移。牆壁另一邊是白色圓筒狀的高聳建築物。

站在遠峰身旁的部下打開手電筒。在微弱的燈光照耀下,牆壁有某一部份模糊地在眼前浮現。牆上有扇寬度足以讓人通過的大門。鐵門的正面掛著一面牌子,上面簡單寫著「前方為私人土地,禁止進入」的文字。所有權者自然是光流脈統括管理本局。位在前方的這幢建築,就是本家相關人士稱之為「燈塔」的特殊設施。

「可以開始了吧?」

遠峰這麼一說,部下就花了一會時間把門鎖打開。一行人穿過大門,朝著白色建築物方向開始移動。

「對了。」

遠峰迴過頭,對女醫生這麼問道:

「正在住院的矯正術者狀況如何?」

「您指的是一條豐花?」

女醫生將單手提著的手提箱換手,然後回答:

「今早有哭聲從病房傳來,不過看來已經大致穩定。晚餐也吃光了,據說在熄燈之前就已經入睡。」

「那就好。」

燈塔入口有一名身兼看守與管理工作的術者,不過術者正悠閑地靠著牆壁打瞌睡。雖然是特殊設施,不過夜裡幾乎不會有人來訪。不論白天還是黑夜,收容者都不可能從內部來到外頭。從包圍著這一帶的牆壁到建築物,唯一用來提防他人闖入的就是門上的鎖,並沒有設下結界術。萬一有外人闖入,燈塔內部也沒有任何值錢的物件。至於成套的設備,對不相干的人而言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遠峰一行人默默從打瞌睡的術者身邊穿過,來到建築物里。外觀雖然是座名副其實的燈塔,從入口處往前卻只看到一條古老單調的走廊,內部可說是沒什麼特色。一行人就由遠峰的部下帶頭,朝樓梯方向走去。路上經過一扇門,門上掛著寫有處理室字眼的牌子。在這地方所謂的處理,是指對術者能力與記憶進行封印、刪除。這是燈塔這個特殊設施的功能之一。處理室的職員雖然醒著,不過卻在專心打電動玩具,並沒留意到遠峰他們的存在。

一行人沿著樓梯來到十三樓。在長長的走廊上,單邊排列著一扇扇的木門。頂樓是二十樓,每層樓各有五間單人房,整幢建築總共可以收容上百個人。目前的收容人數大約是三分之一。至於所收容的人,可以用前術者這名詞來形容。在本家決定懲處,能力與記憶經處理之後,不時會有人產生後遺症,在日常生活中出現障礙。燈塔的另一個功能,就是對這些前術者進行收容。

走廊天花板的日光燈冷漠而持續地閃爍著。不知道從哪間收容室傳來的聲音,有聽起來像是有人在啜泣,夾雜著憤怒的呻吟聲、尖銳的笑聲,正絡繹不絕地響起。

「睡不著是吧?」

遠峰自顧自地低語著。在部下的催促下,遠峰踏上了走廊。女醫生的嘴角浮現一絲緊張,跟在遠峰的斜後方。

收容室的門上有個小窗,可以從外頭往裡面窺看。某間房裡沒有人,某間房裡有個不停敲擊牆壁的男子,某間房裡的人則是整個趴伏在地面上。燈塔是以收容前術者為目的,隨時提供餐點與衣物,並不具治療與照護功能。在這幢位於海邊的建築物當中,前術者失去能力與記憶,度過淡而無味、充滿封閉感的時光,一直到生命結束為止。

「在這邊。」

遠峰的部下在某間收容室前面停下腳步。部下用鑰匙開了門。遠峰向女醫生使了個眼色,然後走進收容室。女醫生跟了進去,部下則在門口附近待命。

房裡被成片的寂靜所包圍。大大的窗邊有個年輕的女人。女人倚著窗玻璃,面無表情地眺望外面的景色。既無月亮也沒有星星的黑暗天空,暗沉的海洋。能夠看得到的就只有這些。

「晚安,華奈。你好嗎?」

遠峰在和女人有幾步距離的地方站定,用輕鬆的口吻攀談。女人沒有反應。披在灰色睡衣後方的髮絲,見不到一絲搖曳的跡象。

「大半夜的來訪是有點失禮,不過我實在抽不出時間。最近的事有點棘手,忙得很,不好意思。」

遠峰繼續和毫無回應的女人對話,眼睛望著地面。收容室的角落有疊好的棉被,室內的用品就只有這些。不論是棉被還是地面,上面都薄薄地蒙上一層灰塵。

「這裡的人好像都不會睡眠不足。」

遠峰乾咳了兩聲,這麼說道:

「真想請教他們是不是有什麼秘訣。我老是沒時間睡覺,一回神才發現自己在會議途中打瞌睡。害我被石田念了半天,可是越念卻越想睡。下次我用錄音帶錄來給你聽。說不定會很好睡。」

女人一言不發。

女醫生從遠峰身旁穿過,快步走往女人的方向。在女人旁邊單膝跪下,打開帶來的手提箱。箱里整齊排列著裝有液體的小瓶子、各種顏色的藥片、還有幾支針筒。

女醫生選了一支針筒拿在手裡。遠峰靜靜地將視線轉到女醫生手邊,自顧自地點頭。

「錄音帶的事,說不定是個好主意。」

女醫生動作俐落地將好幾種藥片放到小瓶子里混合,將混合後的濃濁液體吸進針筒裡頭。遠峰望著女醫生的動作,再度忍住呵欠。

「畢竟除了你和燈塔的人之外,還有一堆人睡不著。尤其是那樁正在發生中的事件當事者。」

女醫生舉起女人的一隻手臂,捲起衣袖。露出的手臂很蒼白,女醫生將針筒的針刺入手臂內側。女人薄薄的皮膚很快就浮現紫色的痕迹。

「等我回去再來積極討論。不過呢,就算把他的話錄下來,石田也只會念得更厲害。」

女人依舊帶著同樣的表情,視線盯著窗外。針筒內的液體已經全部移轉到女人體內,女醫生抬起頭,對遠峰急促地說著:

「雖然是暫時的,不過我想這樣應該可以找回被刪除的記憶。只是不曉得她能不能回答問題……」

「辛苦你了。不論行不行,我們都來了,就先問問看吧。」

遠峰對女醫生這麼回答,往女人的方向靠近一步。

「事情就是這麼回事,還是先說聲晚安。術研究部分室前室長,深廉寺華奈小姐。」

遠峰叫著紋風不動的女人。

「你在六月鬧出的事件,還想得起來嗎?那時你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強迫某位術者使用古代術。」

女子無言,緩緩地眨動著眼睛。不過霧蒙蒙的眼珠,還是盯著窗外的景色沒有移開。

「為了讓那位術者進入催眠狀態,你還使用了藥物——記不記得?」

遠峰抱著雙臂繼續說道。女醫生夾在遠峰和女人之間,視線不安地挪移著。

「本家目前正在試著調配出那種藥物,不過卻很不順利。雖然參考了你留下來的資料,還是無法成功。啊,順便為你介紹,這位醫生就是調配小組的負責人。根據她的報告,似乎還需要某種資料當中沒有記載的材料。問題是究竟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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