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少女低語著:這就是我的命運 第一章 無法入眠的枯葉

第一章無法入眠的枯葉

「天氣預報說明天到後天會下雨。」

十一月六日,肌膚微寒的天亮之前。某幢建築物的屋頂有一位少年。年紀是十五歲左右。個頭小小的,卷得很厲害的頭髮在寒風中搖擺。少年將有明顯雀斑的臉深深埋進黑色外套領口,這麼說道:

「這個季節的雨很冷,要是感冒了會影響到下一個任務,還是趕緊先結束吧。」

沒有回應。少年的模樣看起來並不在意,穿越包圍屋頂的圍牆,眺望著前方。淺灰色的雲。虹原市成排低矮、簡陋的住宅。這個地方算是郊區,說到可見的高聳建築,大概就只有學校設施了,沒入夜幕之中的天與地。在日出之一剛,天空與城市全都陷入死亡般的睡眠。

「來吧,砂島。在天亮前我再教你一次。」

少年從領口抬起頭來,露出笑容。表情和聲音一樣充滿諷刺。少年捲起單手握住的紙卷。那個紙卷足足有幾本電話簿的厚度,帶著被手弄髒的深深污漬。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個地方有一位巫女。名為光儀大神的精靈授與她各種神力,巫女再賜與恩惠給村落。不過這段歷史為時甚短,根據傳說,在某場戰役之後精靈的身軀就碎成了粉末。」

一陣風吹過,少年的外套衣角也跟著晃動。黑色布料飽漲著寒冷的空氣,看起來像是某種東西的影子,或某種生物。

「巫女透過精靈的碎片,塑造出新的能力系統。這個系統目前依然存在,名字就叫做光流脈。是網羅所有大地特殊能力的總稱。」

「我知道。」

站在少年身旁,倚著圍牆的少女這麼回答。少女比少年稍微年長一些,身高也稍微高了一點。少女將雙手插在白色外套的口袋,迎著風眯起眼睛。

少年的視線在少女身上停留了短短几秒,然後再回到紙面。

「在巫女死後,子孫繼承她的血統,持續守護著光流脈。除了守成之外,子孫還藉由長期研究,為光流脈開發出各式各樣的力量。這力量就是名為『法術』的奇蹟。」

「這我也知道。」

穿著白色外套的少女用冷淡的口吻這麼說道:

「我在團體那邊已經聽了幾百遍。」

少女將一隻手從口袋裡抽出來,撥開被風拂上臉頰的髮絲。戴著白色手套的指尖透露出一絲不耐。

「光流脈使者組成了獨立組織。」

少年不顧少女的反應,繼續說著:

「古代所研發的諸多法術,最後在組織里遭到使用上的限制。當中被限制得最嚴重的是由巫女的五個子嗣研發,從那一代之後就被禁止使用的法術——『古代術』。」

「我說過了,這我也知道。」

「經過破壞、毀滅、重組之後立即死亡。古代術的威力強大,要是使者有所企圖,甚至輕鬆就能毀掉這個世界。之所以禁止使用,或許就是為了這種理由,不過到了現代,還是有組織管理者因為個人慾望而取消禁用的限制。時間是在四十年前,還有半年前。」

「我都說這我也……」

「但是這古代術,並不是所有光流脈使者都能使用的法術。」

少年沒理會少女,繼續說下去:

「這個人必須具備與生俱來,超乎常人的潛在精神力量,同時還得擁有近乎無我之境,堪稱發動法術訣竅的精神狀態。所有條件齊備的光流派使者非常少見,不過在團體的持續監視下,還是有人受到實際的肯定。這個人的名字就是……」

「我不是說我知道了嗎?」

少女的嗓音拉高了強度。

少女以手撫著嘴唇,似乎在提醒差點出口怒吼的自己。接著她放開手,平靜地說道:

「多謝你的好意,不過並不需要再度確認。我全都知道。我要做的就是殺死對方,就是這樣。我全都知道,你可以放心,我不會多管閑事。」

少年一看到少女皺起眉頭的表情,立刻挑起單邊的眉毛。

「我認為你有必要複習,不過看來是我太多事了。況且你今天好像心情不好。」

「沒這回事。」

少女抹去眉間的陰影說道:

「或許是在任務期間,火氣有點衝上來了。」

「沒關係。我自己心情也不怎麼好。其實我一向不太喜歡學校。砂島你呢?」

「天曉得。我早就忘了。」

「了不起。」

少年笑了起來。少女一言不發,使勁用背脊抵著牆壁。

灰暗的雲朵。沒有日光照耀的城鎮。白色外套的衣角濺著暗紅色血跡的少女。少年的視線依照順序掃過一遍,收起手中的紙卷。

「虹原市是你曾經住過的城鎮。至於住在這個城鎮,身為光流脈使者一員的對象則是你的……」

「過去的都過去了。」

「這樣子的舞台再加上這樣子的登場人物。要是一般的發展,故事應該會變成悲劇。」

「我不會讓它變成悲劇。」

少女回望著少年的眼睛,這麼說道。她的兩道眉頭放鬆了力道。

「說到任務,我不會去想什麼悲不悲哀的問題。對方最後一刻在想什麼,根本沒有在乎的必要。有哪個成員會刻意把任務達成通知書寫得那麼戲劇化?不會變成悲劇的,絕對不會。」

「你明白就好。不過……」

少年用腳尖往水泥地面踢了一下,然後問道:

「既然如此,為什麼昨晚你沒有讓妨礙者——殺害對象的妹妹一擊斃命?」

「那是純粹的失誤。」

「純粹的失誤?」

「關於妨礙者應該無關緊要吧。反正任務的最終目的就是要把對象幹掉。」

「是啦,是這樣沒錯。」

夜色稀薄,在雲的另一端,清晨很明確地就要到來。

雲層並沒有散去,天空與城鎮染上一片灰色。

少女乾澀的眼眸中,發出的光也是灰色。

天色在不知不覺之間亮了。

今天的天氣似乎跟昨天沒兩樣。色澤混沌的雲層底下,電線在風中搖搖晃晃。有幾隻麻雀停在電線上面,匆匆地發出叫聲,為了換個地方,飛向鉛灰色的天空。

一條京介從住院病房的單人病房窗口凝望這幕風景,不停眨動著眼睛。腦子深處既朦朧又遲鈍,對麻雀的活力發不出半點感想。昨晚完全沒辦法睡,奇怪的是沒打半個呵欠。不是不困,只是沒有打呵欠的力氣。京介用背脊抵著牆壁,無聲地嘆了口氣。

走廊方向傳來人的腳步聲,以及類似手推車推動的聲音。光流脈統轄管理本局,俗稱「本家」的附設醫院也要迎接早晨,展開上午的流程。

聽到有人隔著牆壁在互相打招呼,京介覺得自己的心也稍微放鬆了一些。醫生說要留下來陪患者過夜是無所謂,不過不需要特別擔心。京介也知道,要是有什麼萬一,夜班護士就會飛快來到病房。不過知道歸知道,還是沒辦法百分之百放心。雖然病房內側有照顧者專用的床,他還是盯著豐花的動靜過了一整個晚上。

床上的豐花低喃了幾句,動作緩慢地翻了個身。或許是對枕頭的柔軟度不滿意,豐花閉著眼睛,不開心似地嘟起嘴巴,然後嘴角慢慢放鬆,發出均勻的呼吸。實在看不出是昨晚受到重傷,徘徊在生死邊緣的人。京介就這樣倚著牆壁,算不上什麼感動,只是定定看著豐花的動靜。

或許是整個人放鬆了,視野開始有點朦朧,京介無力地試著抵抗。會無法入睡,除了擔心豐花之外,最主要是自己對入睡這件事感到恐懼。總是意識到睡著了就會作夢。

夢到昨晚的事。

「……京介。」

聽到呼叫自己名字的聲音,京介抬起頭來。豐花醒了。豐花的右邊臉頰緊緊靠著枕頭,用模糊的視線望向自己這邊。

「這裡是醫院?」

「嗯。」

「我……」

豐花似乎想直起身子,卻被京介以眼神制止。他的背脊離開牆壁,移到了放在床邊的椅子。雖然坐到椅子上,將重心移到腰部,不過還是牽動了腹側的傷口。雖然不是那麼疼痛,不過京介還是藉著拉椅子的動作來掩飾表情。

豐花頻頻眨動著眼睛,凝視這一連串的動作。京介望著豐花的眼睛這麼問道:

「都不痛了吧?」

豐花微微點頭。京介也跟著點頭,然後說道:

「醫生也說傷勢沒有問題。不過為了謹慎起見,還是得住院大約一周。」

「這樣啊……」

豐花低聲說著。或許是嘴唇很乾,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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