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亡者呻吟著:彷徨吧,我的軀殼 期盼下半夜的下弦月

當遠峰秋一造訪位於本家後方的垃圾場時,已經有人先來了。

夜空下,在不可燃垃圾放置場前,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蹲坐著。男子讓陰沉的空氣飄散開來,自言自語地嘀咕著。而在可燃垃圾裡面挖寶的野貓,似乎很為難般地看著男子。

男子是本家內醫務室的專屬醫師一條尚。遠峰把一路推到這裡的手推車停好,從旁偷看一條尚的臉龐詢問道:

「一條醫生,你在做什麼?」

抬起頭來的尚驚人地抽吸著鼻涕。眼神好像很不高興地充滿血絲,嘴唇上有一根沒有點燃的香菸正有氣無力地叼著。

「我在想打火機是不是掉了?」

「如果不介意,就請用我的吧。」

遠峰從西裝口袋取出打火機,遞到尚的面前。垃圾場的周遭在一瞬間充滿亮光。對可燃垃圾絕望的野貓,移動到手推車的旁邊蜷曲著身體睡覺。

吐出煙霧的尚,抬頭看著遠峰問道:

「這種大半夜你還在工作?」

「因為浮游精靈的事件,石田可是幹勁十足哦。」

遠峰拿起放置在手推車上的空水槽回答。他將水槽丟到不可燃垃圾放置場後,輕拍著手掌。

「聽說他為了搜索,還讓專門部門製作簡易道具。我正在等他的報告。」

「是嗎?家長真是辛苦啊。」

「我的工作頂多只有知情而已啦。光是留意報告書及部屬的動態,一天就過去了。而且,我也不知道那些報告書所寫的到底是不是事實。即使有想做的事,但我也很難照自己的想法行動……」

遠峰自己也取出香菸點燃後,蹲坐在尚的旁邊。

「一條醫生你也在加班嗎?真難得耶,竟然這麼晚還待在本家。」

「我不想回家啊,因為好寂寞。」

「那真是傷腦筋啊。」

仰望飄浮在頭頂上的細長月亮,遠峰在嘆氣的同時點了點頭。

「是被小孩討厭了?」

「小孩很喜歡我的。」

「是房貸很吃緊嗎?」

「這種事就推給長男處理。」

「那麼是老婆跑了?」

尚沒有回答。取代回應的是香菸的煙灰一點一滴地掉落在地。野貓像是嘲笑般地發出叫聲。

「總之,請你打起精神來吧。」

遠峰平靜地吐出煙霧說道:

「因為在世界上,還有很多人擁有更糟糕的回憶。」

尚將香菸捻熄在地上,露出可怕的表情面對遠峰。

「你家裡都有什麼人?」

「老婆和小精靈總是在家裡搞得天翻地覆。」

「這樣好,這樣好。從今晚開始我就去住你家吧。要是沒人待在同一個屋檐下,我會因為寂寞而睡不著的,從我小時候開始就一直如此。」

「你住在醫務室不就得了?有傷患就醫,就不會覺得寂寞了。」

「怎麼可能會有什麼傷患啦。最近這一陣子每天都很和平,這點你應該是最清楚吧?」

從本家的方向響起堅硬的皮鞋聲,副家長石田慢步走來。因為腳步聲而抖動背部站起來的野貓,逃往某個地方去了。

「家長,結果出來了。」

停下腳步的石田,互看比較蹲坐在垃圾場前的遠峰與尚,在眉宇間刻下皺紋。

「您在這種地方做什麼?」

「在討論想舉行住宿大會的話題,石田你也要加入嗎?」

「不用了。」

立即回答的石田看著手中的文件,大聲念出來:

「限定以市內為範圍進行的浮游精靈搜索,出現反應了,」

「果然還在啊。」

遠峰站起來,將香菸踩熄後點點頭。

「那麼,反應只有一個?」

「以目前來說是確是如此,接下來我會前往那個地點。只是……」

石田瞥了尚一眼後,朝遠峰走近一步。尚則像是對遠峰他們的對話沒什麼興趣似地,打了一個大呵欠。

「只是在那個地點的附近有個令人在意,異欲浮游精靈的生物反應。讓道具開發課進行分析後,發現似乎是一名拜咒能力者。」

「拜咒能力者啊……」

遠峰歪著頭喃喃說著。尚則打了一個噴嚏。

所謂的拜咒能力者,就是自古代日本就存在,擁有特殊能力之人的總稱。而光流脈使者的祖先巫女也包含在內。能力者因為天生具備的力量,可以引發各式各樣的奇蹟。這些奇蹟對其他人及世界而言,是為善還是行惡,全操之在能力者的手裡。

遠峰移開對準本家建築物的視線,眯起了眼睛,

「該不會是具幻屋吧?那傢伙的屍體不是還沒找到嗎?」

「力量種類好像和具幻屋不一樣。為了慎重起見,我先到那個地方進行調查,要借用幾名護衛隊員。」

「我又只能等報告了。」

「副家長也經常工作到大半夜啊。」

插嘴的尚伸了一個大懶腰,站了起來。

「你該不會也不想回家吧?」

「我和一條醫生不一樣。」

「既然如此,我就給你一個忠告,要是過勞死我可不管喔,反正給術者遺族的死亡慰問金,都會因為葬葬費用全花光的啦。」

石田目光銳利地盯著尚,說道:

「我和那種程度的術者訓練方式不同。再加上,我也不是像令公子那樣的無效治癒體質。」

遠峰站在打算回嘴的尚與石田之間,揮手說道:「那麼加油吧」,石田皺起臉部後,朝本家的方向邁開腳步。

面對石田像牆壁般的背影,遠峰出聲問道:

「我忘了問你,出現反應的地點在哪裡?」

停下腳步的石田,帶著比剛剛更痛苦的表情回過頭答道:

「就是既散漫腦筋又差的縣立虹原高中。」

沿著組合式牆壁排列了數塊三合板。用來採光的窗戶也被木板蓋住,甚至還是從上方覆蓋厚重黑布幕的徹底封閉狀態。

這是為了防寒、防噪音、強化外牆,及完全隔絕來自外部的視線所下的工夫吧。可是,實際踏人那個空間時,壓迫感卻遠比安心感及安全戚更早出現。京介覺得氧氣也很稀少,面對天花板上的老舊日光燈,稍微輕咳了一下。

「幼稚園的時候,我也曾像這樣把家裡的置物櫃當作秘密基地來玩喔。」

站在京介身旁的豐花,環顧著四周嘆口氣。聽到這句話,拿著割草鐮刀的男學生浮現出類似不好意思的笑容。

「秘密基地?感覺有點神秘,真不錯啊。」

「現在不是該笑的時候吧?」

看見豐花瞪著自己,男學生說了句「說得也是啊」之後垂下肩膀。他的動作讓人有氧氣又開始減少的感覺。

位於校園角落的體育用品倉庫的面積,大約是三公尺見方。在初春時全毀,但卻沒有重新建造,所以無論是外觀、大小及建材的廉價感,部和之前沒什麼兩樣。

在用品雜亂塞入,原本就十分狹窄的這個地方,現在有包括京介在內的五個人。因一連串騷動而驚醒,從待命所直奔過來的豐花,揮著割單鐮刀的男學生及一直跟到這裡的塩原。還有,非虹原高中學生的那名女子。

回到倉庫之後,女子一直在運動軟墊上抱住膝蓋。即使是過了凌晨一點鐘的時間,倉庫裡面卻沒有寒冷的感覺。而將額頭埋進穿著運動褲膝蓋上的女子肩頭正微微地顫抖。

軟墊上似乎是用來取代被單,有好幾塊黑色布冪糾結在一起。雖然在那旁邊還放著好幾罐瓶裝礦泉水及零食包裝袋,但卻沒人動用過的樣子。在倉庫的角落,臟掉的女用襯衫及裙子被揉成一團。那大概是女子穿過的衣服吧。

「即使如此……」

豐花擅自抓起零食袋,斜眼瞟著男學生說道:

「也就是說,從教室及戲劇社偷取物品的…浦川,就是你咯。我還在想你連執行委員的工作都不做,到底在幹什麼,原來是在做這種事啊。」

「不需要用,這種事。來形容吧,豐凱薩琳?」

將割草鐮刀丟在地上,男學生出口回嘴。聽起來那名學生是豐花的同班同學,也是文化祭執行委員。京介將插在腳尖斜前數公分的鐮刀拔起,丟到倉庫的角落。

「我可是把昏倒在學校後面的她負責保護到羅。因為她說不想讓醫院、警察、校方或任何人知道,所以我只是照她的意思去做。」

「連運動服也借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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