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她哭喊著:毀滅吧,這份心愿 各自的暑假

給學校及宿舍里的各位和父母親:

因為有個非常想去的地方,所以我走了。

那裡也有許多朋友,因此請不用擔心。

在筆記本上寫到這裡,少女放下了筆。

窗外可以看見形狀歪斜的月亮。時間是凌晨四點,馬上就要天亮了。夏季的黎明不管是時間或速度都很快,一瞬間就照亮地面各個角落,並且對人們的日常生活產生煽動作用。

即使心裡一點也不想動。

從宿舍的隔壁房間可以聽見學生的歡笑聲。天亮之後,就是第一學期的結業典禮了。明明還在立定暑假計畫,但大家卻忙得不可開交。每個人全都把握住睡眠時間,尋找想去的地方。

我也有想去的地方。

闔上筆記本後,少女低喃著。她閉起雙眼,想著那個地方。

然後,她打開了窗戶。

穿透診療室的窗戶玻璃,一旦接觸就好像會燒傷般的強烈陽光直射進來。不知是不是在緊鄰窗外的地方棲息,可以聽見蟬鳴聲從令人訝異的近處傳來。

記得蟬只要在地底度過幾年,就會爬出地面吧。漠然地想著這種事,一條京介因為陽光的強度眯起雙眼。

那隻蟬不知是因為好不容易爬出的地面心想像中還要炎熱,所以才會生氣地叫著,還是因為想回到地底而正在哭泣?就算區區一隻蟬也有許多苦處啊,京介忍住了呵欠。

昨晚說要慶祝出院,同病房的住院患者為他開了一場宴會。不過卻只成為他們喝酒胡鬧的聚會,而京介這個慶祝對象只是單純的睡眠不足。他用不靈光的腦袋茫然地計算著,四個星期是兩個星期的兩倍。

六月下旬時,被捲入某事件而受傷的京介,當初預計是要住院兩個星期。但也因為復原遲緩的關係,所以住院時間最後延長了兩倍之多。今天是七月二十六日,京介就讀的縣立虹原高中結業典禮據說是在一星期前。第一學期早就已經結束了,世間一般高中生都進入暑假假期。然而只要離開這個診療室,暑假終究也會造訪京介。

對於將自己歸納在「世間一般高中生」的框架中,京介本身連想都沒想過,他也不是說到暑假就會手舞足蹈的活潑個性。即使如此,他總覺得內心神清氣爽並不是基於可以長期不上學的期待,而是從這家醫院離開的解脫感吧。

當京介回想起四星期的住院生活近乎拷問時,診療室的門打開了。

「你好,讓你久等了。」

胖胖的醫生從看似狹窄的入口擠了進來。在診療過程中因為病房區的病患發生騷動,所以醫生前進探視情況。在醫生的周遭,不知是不是從外面帶進來的,似乎飄散著一股熱風的氛圍。

「是一名病患偷藏酒啦。」

醫生在京介面前的椅子上窘迫地坐定後,喘了一大口氣。

「看來似乎是通宵狂歡的樣子。連夜間巡房的護士都沒察覺,大概是為了不讓裡頭的聲音泄漏到病房外而施展結界術吧。真是一群傷腦筋的病患啊!」

京介用小小的清嗓動作來矇混回應。說到結界術的咒語,自己昨晚也被強逼著念了三次左右—當然,這種事情是不能說的。

「於是我就開始說教了……」

將椅子旋轉面向窗戶,醫生緊緊皺起眉頭說道:

「他們說『日本自古以來,在出門之際就一定會喝酒慶祝』,我反而被臭罵了一頓。他們到底在胡說什麼啊。一條小弟,你認為呢?」top

「不知道。」

「最近的病患真是的……啊,就算跟你發牢騷也無濟於事吧。這個……我之前確認到哪裡了?」

醫生拿著京介昨天收到的出院前檢查報告說道。雖然診療室里開著冷氣,但汗水還是從醫生的額頭靜靜地流下。

「這個……心跳數、腦波都沒問題。體溫、血壓、血糖值、膽固醇值……雖然不能說是異常,但有點偏低喔。不過你應該天生就是這種體質吧,而且還長得一副好像沒什麼緊張感的樣子。」

醫生看了一眼京介的臉龐後,肥厚的臉龐之中閃耀著帶有某種嫌惡的目光。

「一條小弟,你是高中一年級吧?」

「是的。」

「是嗎。學校的成績也很差吧?」

「…………」

「啊,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別當真啊。」

京介對著地面嘆了一口氣。想說什麼就快說吧,他在心中靜靜嘀咕著。

因為住院,他沒參加第一學期的期末考,又因為延長住院的關係,連補考也無法參加。雖然打算今天到學校請教導師,但平常生活態度就不好的自己,說不定會被留級或退學。京介心想如果演變成那樣,就等到那個時候再考慮吧。

「成績並不代表學生的一切啦。就算學校成績不好,也能過得很好。」

將目光移回結果表上,醫生不知為何一個人瞭然於胸地點了點頭。

「不過,人類一旦身體機能變差,就會變得無法健康地活著。這是完全無法推翻的事實—呃,外傷幾乎都已經治好了。內臟機能也沒有異常,嗯。」

抬起頭來的醫生震動雙頰地笑著:

「真是太好了,肺部也變得相當乾淨呢。這就是我的戒煙指導奏效的證據。」

「是。」

「出院之後也請持續戒煙,就這樣說定羅。」

京介會覺得住院生活是種拷問,戒煙指導就是原因所在。以往無論周遭說什麼違法或違反校規的責難,都沒有放棄的香煙,在住院時都戒掉了。正確的說是不得不戒。理由只因為這名醫生異常地死纏爛打,但這樣的日子今天也要結束了。

面對著對「就這麼說定羅」這句話敷衍著點頭回應的京介,醫生的鼻孔抽動了一下。

「一條小弟,你知道嗎?」

「什麼?」

「我呢,是風的好朋友。」

「咦?」

「只要照顧的病患在哪裡抽了煙,風就會帶著煙味飄過來告訴我。告訴我他在地球上的什麼地方,很厲害吧?」

「嗯……」

「所以,如果今後你還是偷抽煙,我可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你哦。」

醫生的眼睛綻放出比陽光更加耀眼的光芒。

在日本的法律上,抽煙是二十歲以後才能准許的。只要再忍耐四年就可以了吧。還是說這個醫生的能力,連法律都可以超越?他覺覺清爽的感覺正急速地銳減。

醫生恢複了滿足似的笑容,繼續說道:

「還有,不管是精神力或潛在精神力都已經沒問題了。很不錯吧!出院之後回到矯正術者的工作也不成問題。還請你多加保重。」

「非常感謝你。」

京介低頭行禮說道。在他垂下的腦袋裡,卻想著雖然高中是放暑假了,但術者卻沒有什麼暑假。

除了學生身分之外,京介還身負另一種職業。那就是操控網羅大地的特殊能力,引發不可思議現象的人—光流脈使者。所謂的矯正術者,就是光流脈使者職業分類的一種。不旦造成住院的事件是在矯正術者任務中發生的,連這家醫院也是由管理所有光流脈使者的組織「本家」的附屬機構經營。

「話說回來,那些蟬從剛剛開始就很吵耶。」

醫生比京介早一步從椅子上站起來。他用揉成一團的手帕制止額頭上的汗水,朝窗邊走近。當醫生用手掌用力拍擊玻璃內側時,持續叫個不停的蟬發出殺氣騰騰的振翅聲,往不知名的方向飛走。

室內恢複一片寂靜。醫生對著攪亂空氣的冷氣所發出的溫吞聲音哼出鼻息,喃喃道:

「請你別再回來羅。」

「你是在說蟬嗎?」

「不是,我是在說你。」

「好。」

「我最傷腦筋的並不是抽煙喝酒的病患,而是連我的治癒術都治不好的重傷患。」

京介自覺到吊在脖子上,藏在襯衫內側證明書的存在而點了點頭。

無效治癒體質證明書。對現在的京介來說,還得帶著這種麻煩的頭銜到處跑。只要接受攸關生命的強力治癒術,光流脈使者的體內就會開始產生抗體。最後當那名術者會變得任何治癒都產生不了效用,冄做出第七階段診斷時,同時也就是朝向死亡的出發點。而他身上的部份,正是第三階段的證明書。

京介打算答覆「是」的回應混雜著呵欠,留下好像事不關己感覺的迴音。

就這樣,一條京介的暑假平穩地展開了。

發明刨冰的人真是個天才。一條豐花腦中想著這種事情,吃著淋上草莓糖漿的刨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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