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5章

九月十六日,星期一。

胡桃澤一個人在教室吃著午餐,沒有到屋頂上去。理由是她對迷悟說了很過分的話,所以沒什麼臉去見他。雖然她算是有在星期五的時候用簡訊告知對方不會一起用餐的事。

胡桃澤在四周不會發覺的情況下微微嘆了氣。

(——該做些什麼才好。)

雖然她是為了讓一縷與朽縷和好才對迷悟說出那些話,但她沒想到她跟迷悟之間關係也會變差。

而且胡桃澤那時對迷悟放話說為了讓雙胞胎和好,她會努力去做,可是其實她什麼也做不到。雖然有傳了簡訊,但都沒收到回訊,不管是一縷還是朽縷都沒有回。在這種情況下,胡桃澤傳了幾封簡訊後就放棄了。自己被軟禁的時候,一縷毫不放棄地傳了上百通的簡汛,可是自己卻做不到——或許是胡桃澤擅自認為傳給看不見的人影的對方,跟傳給每天都會在班上看到的人是不一樣的吧。

(再說——聽到無關的人談論這種事,只會讓她更加不快吧。)

如果自己是雙胞胎的立場,絕對不會為此感到感謝,只會覺得麻煩得要死吧。要是一個沒搞好,也許會被雙胞胎列為拒絕往來戶吧。現在想想,她就能明白那時在屋頂上面對自己質問時,迷悟脫口而出「吵死了」的心情。

胡桃澤雖然是一個人待在教室,但不知怎的總覺得待不下去,於是到處走走。其實她是想睡個午覺,但她討厭萬一要是睡相不好或是流口水什麼的,所以剩下的午休時間就在校舍里閑晃。這是她在與那三人一起吃飯前就有的習慣。

不過不能去的地方很多。

那三人最有可能會在的通往屋頂的樓梯不能去,一縷應該會在的學校餐廳附近也不能去,聽說朽縷最近常待在保健室,那邊也不能去。為了盡量不碰到那三人,她也不想待在一年級教室的走廊上。

而且胡桃澤之前也算是名人,所以她盡量不想待在人多的地方。

就算是這麼挑剔,她還是有能去的地方的。胡桃澤首先前往鞋櫃,再往圖書館前進。然後穿過圖書館前方,再穿過理事長室與校長室所在之處後,就能抵達禮堂的入口。那兒不光是沒什麼人,採光也很好很明亮,是她在校內最喜歡的地點。

胡桃澤獃滯地望向窗外。

「你好。」

此時有人朝她搭話。

她轉過身子,站在她身後的人是吉崎。

胡桃澤往後退了一步拉開距離。

「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吉崎問道。

「這是我的個人自由吧。」

胡桃澤挖苦般說道,吉崎則是同意似的點了兩次頭。

「我有話想跟你說,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

「胡桃澤同學最近都沒和菱川同學一起吃飯對吧?」

吉崎無視胡桃澤的話,開始說道。

「那又怎樣?你為什麼會知道啊?感覺真差。」

「唔,我大致猜想得到啦,原因是雙胞胎吵架對吧?不和菱川同學吃飯的理由。」

「……你到底為什麼會知道啊?」

「猜想的啦。」

說到此處,吉崎不知為何敲了下手掌。胡桃澤被吉崎這個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但馬上就明白這個舉動一點意義都沒有。接著吉崎又繼續往下說道。

「雖然找也對菱川同學的不爭氣感到有點煩躁——不過他好像也不是什麼都沒做嘛。」

「這倒是,應該有做點什麼吧。」

畢竟是當事人,不可能真的什麼都沒做吧。

「這種事我想不用說出來你應該也明白,能讓那兩人和好的肯定只有菱川同學——胡桃澤同學是辦不到的。」

聽到吉崎的話,讓胡桃澤感到內心苦悶。

這點她明白。

但她不想明白。

她一直拒絕去理解這個事實。

她想要——幫上一黠忙,大概是想要回報他們的恩情吧。也或許是想要和他們成為對等的——想要處在能夠互相幫忙的立場上吧。

「菱川同學他啊、唔、雖然做了不少事——但那好像都不是些能說給別人知道的事呢。」

胡桃澤雖然對吉崎為何知道這種事抱持些許疑問,可是她還是微微點頭,催促吉崎繼續往下說。

「所以啊,如果你希望她們和好,我覺得去幫忙菱川同學會比較好喔。你能做到的事,菱川同學肯定全部都做過了。而就算有隻有菱川同學才能做得到的事,但卻沒有隻有你才能做得到的事——完全沒有喔。」

這大概是事實。

不甘心——她並沒有這種想法,果然只能接受了。不過這也是事實。

「嗯,我還有點事想說。」

「是喔。」

雖然沒說出「謝謝」,但這話聽起來也不壞。

「最後一件事——想要那兩人和好的,大概只有胡桃澤同學一個人吧,你可不要上當喔。」

「……什麼意思?」

從剛才的談話中,胡桃澤認為吉崎跟她是有同樣想法的。而且為什麼要排除迷悟,她搞不懂。

「我這話可沒其他意思喔。」

「你又是怎麼想的?」

「我可不想要她們和好呢——我認為菱川同學該做的是好好地從兩人中選出一人,好好地把關係破壞殆盡後再重新架構呢。」

吉崎說完後,就像是表示「再見」般地揮了揮手轉身離去。

胡桃澤思考吉崎的話——她離去前說的那段話是什麼意思。胡桃澤擅自認為那三人只要三個人在一起就好了,但她完全沒考慮過當事人是怎麼想的。

也許一縷跟朽縷想的是要獨佔菱川迷悟吧,那兩人完全沒隱瞞過白已的心意,都說過喜歡菱川迷悟。

而菱川迷悟又是怎麼想的?或許他也——是真的想要從中選出一人的吧。可是他卻無法做出選擇,所以才導致現在這種狀況吧。

若真的是這樣,自己的所做所為就真的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這種事,光在這想也不會明白啊。)

總之胡桃澤決定先去問問菱川迷悟真正的心恿。

只是思考是不會了解對方的心情的。既然這樣,直接去問個明白比較快。雖然對方很有可能不會告知真正的心意。

*

菱川一途套上城崎南高中的制服。

這次不是拿別人的制服來穿,而是勉強算經過正規途徑買到的,尺寸也正好合身。因為腳上打著石膏,讓換衣服的過程增加一些麻煩,不過因為是裙子,也沒到很麻煩的地步。

一途被朽縷徹底輕視之後,總算是重新認識了一遍自己。她明白了——自己是何種程度的人,然後也理解了自己的性質。

自己大概是個很卑鄙的人吧。

第二次的殺人——犧牲人數達百人以上,因為她在校外教學投宿的旅館縱火。

回想起來,從那時開始,她就一直、一直在做著卑鄙的事。

因為受不了被霸凌,就縱火殺害同學,一途一直認為這個行為是勝利的。但其實不是這樣,那根本不是勝利,只是卑鄙的行徑。硬要說的話,應該是犯規勝利吧——不,「犯規勝利」這名詞太奇怪了。一般來說,「犯規」就代表輸了。

因為被霸凌,所以卑鄙地逃跑了,結果自己根本沒有改變。而且還為了逃離罪惡感,而將責任都強壓在她第一次殺的人、也就是望光身上,為了肯定這個做法而持續殺人,接著是為了冒充他人而隨意殺人——她失去了除此之外的生存方式,只是不斷地殺人、殺人、持續地殺著人。

不停翻弄著詭辯、訴說狗屁不通的道理,明明是亂七八糟的理論,卻硬是要自己接受,死人——無法反駁、也無法逃跑,所以她把一切全部推到身為被害者的望光身上。

要是不這麼做,她肯定撐不住的吧,她害怕面對自己殺害了這麼多人的事實。只要認為自己是正確的,就能將罪惡感一掃而空了。

所以她持續毫無意義的殺人行為。

而且還是以卑鄙手段殺害對方。出其不意的襲擊、脅持人質之類的,她使出種種卑鄙手段殺害他人——還為此感到愉悅。雖然很不甘心,但新山朽縷說的封。

不管是怎樣的對手,自己都能贏——並且殺害對方,她是這麼想的。

只要毫不猶豫地使用世間普通認為是卑劣的手段,就絕不會輸給別人。

但這世界並沒有這麼好混。

還是有就算卑鄙也贏不了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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