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尾聲 拓展之路

正門開著。

衝進宅邸內,意外地籠罩著一片寂靜。透馬調整呼吸,側耳傾聽。

耳邊傳來松籟、昆蟲的嗚叫,以及女人的慘叫。

在裡面嗎?

兩人直接在走廊上跑了起來。年輕的武士俯卧在踏腳石上,手中仍握著白刃。面

向一旁,表情扭曲,嘴巴半開,彷彿正在苦笑。

耳邊響起刀刃交鋒的響音。

「來人啊!」

一個女人滾了出來。是阿房。從額頭流下的鮮血,染紅了半張臉。

「來人啊!來人啊!」

兩人從阿房身上跳過,順勢拔刀出鞘。和歌子在房內以短刀抵禦男人的攻擊。男人以黑布蒙住臉,只露出一對眼睛。聽說和歌子是古傳流短刀的使刀高手,但是不敵男人。

如同生田清十郎透露的,水杉似乎派出了百中選一的刺客。儘管自己難以避免垮台的命運,仍要派刺客刺殺敵手,這與其說是執著,倒更接近怨念。

和歌子的短刀被彈開了。男人大吼一聲,砍向一屁股跌坐在地的和歌子。透馬一個箭步上前,腰桿一沉,剜去男人小腿肚的一塊肉。男人發出厚實的慘叫,刀子落地。透馬也險些叫出聲來。

右臂一陣劇痛。無法隨心所欲地使劍。

清十郎造成的創傷似乎比想像中更深。

如果不是新里同行的話,我就沒命了。我應該會跟師父一樣,被人一刀劈開背部。

如今,透馬才感覺到一陣寒意。

和歌子撿起短刀,高喊「保孝」,一頭烏黑的亂髮唰唰地上下起伏。她的背後塗滿了鮮血。

「保孝沒事吧?給我保護保孝。」

她一面叫,一面往前傾倒:像在掙扎似地動著雙臂,手指在空中亂抓。

「母親大人。」

「噢,保護……保護保孝。」

「請您放心。我一定會保護他。」

和歌子停止動作,對透馬露出笑容。一個令人看得入迷的美麗笑容。「拜託你。拜託你。拜託……」她放鬆全身的力氣。

「夫人、夫人。」

阿房連滾帶爬地靠近和歌子。

「啊~,啊……夫人。」

「阿房,二哥沒事吧?」

「什麼?」

「我問你二哥是否安然無恙?」

「是的,保孝大人躲在米倉中。他沒事。」

是嘛。既然如此,這個人也會獲得些許報答。

林彌和透馬來到走廊上,阿房的哭聲促使兩人前進。

刺客應該是看準信衛門在家才上門襲擊的。

有幾人?

五人?十人?

應該不到十人。肯為失去重要地位的主人盡忠的人應該不多,而且水杉賴母不可能是值得令人盡忠的人物。

在走廊上轉彎,立刻看見了在庭院交戰的人影。信衛門也在其中。

和歌子為了祈求保孝痊癒而設置的篝火,照出一群戰鬥的男人。

庭院中有五名賊人。一人伏卧在地,一人蹲著哀號。

其餘三人是相當厲害的高手。劍尖伸縮變化自如。信衛門當然也預料到了政敵的報復,應該準備了對武藝有自信的護衛。事實上,包圍刺客的武士數量是刺客的好幾倍。

但是武士受到刺客壓制,勉強應招,無法殺入敵陣。尤其是和信衛門面對面的黑色蒙面男子,劍法凌厲。信衛門本身是一新流的劍士,但是和男子之間的實力差距一目了然。

「看招!」

男子發出吶喊,撲向信衛門。信衛門勉強避開了那一刀。

「樫井,你乖乖受死吧!」

男子焦躁地吼道。他如此叫喚時,露出一絲破綻。透馬介入男子與信衛門之間,「當」一聲接住他下揮的劍。男子馬上把劍抽回去,以不到一眨眼的速度再度進擊。

這種使劍習慣……

似曾相識。

透馬彈開第二劍,看到對手的手肘露出破綻。雖然力道雄渾,但是招式粗暴。進擊與進擊之間會出現一絲破綻。

換作平常的透馬,八成會毫不猶豫地進攻那裡。然而,他做不到。他的手臂沉重,指尖麻痹,劍不聽使喚。

糟了。

林彌和男子的目光對上,他好像微微笑了。刀身染上篝火的火光,從頭頂上往斜下方砍的劍尖劃破了透馬的胸膛。透馬身影搖晃。

「去死!」

男子再度發出吶喊。火紅色的刀身瞄準透馬落下。不知為何,看起來十分緩慢。但是,身體不能動彈。

「樫井。」

一道黑影掠過眼前。男子手中的刀往上彈。透馬的眼角餘光看見刀身的光芒翻轉。發出一聲悶響,男子摔倒在地。鮮血從他按住上臂的指縫間直流。頭巾鬆脫,露出一張灰不溜丟的臉。

「野中先生。」

林彌依然架著白刃,呼喊男子的名字。

那是筒井道場的第二把交椅——野中伊兵衛。

刺客們看見野中倒地,個個膽怯。眼看著他們原本囂張的氣焰逐漸熄滅。

「退下!」

信衛門高聲一喊,令空氣為之一震。

「我們和暴徒之間的勝負已決。全部退下!」

信衛門的手臂往旁一揮,睥睨四方。

「不管你們是不是水杉的餘黨,事到如今,你們就算砍殺我又能怎樣?!不,我不會死。我要重整藩政,重新奠定立國基礎。我不會讓任何人阻礙我!」

他的語氣和動作都威風凜凜。有一種令其他人不禁曲膝跪地的領袖魅力。

門口立刻變得吵鬧,大目付的屬下抵達了。刺客們個個當場跪下。

「你們可不許切腹!」

信衛門大喝一聲。

「我不准你們死。我完全不會過問你們的真正身明,明天起以一名藩士的身分效勞即可。唯有替藩主效勞才是武士的任務。」

信衛門留下一句「沒有異議吧?」,爬上了走廊。

林彌心想,他做得漂亮!

如果今晚的事傳開,信衛門的名聲將會不脛而走,節節高升。他將會以百年難得一見、具備度量的執政者,而不是屠殺政敵的謀略家的身分,受到人們的稱讚,成為人人敬重、正值壯年的家臣之長。不光是實權,無論從任何角度來看,樫井信衛門的權勢都堅若磐石。再也不會有人派出刺客。他獲得了上上下下所有人的信賴。

做得漂亮。但是……

「父親大人。」

透馬叫住父親的背影。

「母親大人往生了。」

父親依舊背對著他,不肯回頭看兒子。

「你叫大家不許死,但已經死了很多人。他們平白無故、無辜地死了。那些人該怎麼辦才好呢?」

你打算怎麼補償他們呢?

「父親大人,你在聽嗎?大家都死了……」

「你還在。」

信衛門背對著透馬低喃道。

「我還有你。」

父親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走廊的陰暗處。

大目付的屬下湧進庭院。

野中他們束手就擒地被帶走。

「你沒砍家父啊。」

透馬抬頭看林彌。林彌站著,而透馬依舊蹲著。

「你以為我會砍他嗎?」

透馬搖了搖頭。

「不曉得。我只知道你沒有砍家父。不,我還知道另外一點,你今晚兩次救了我的命。」

林彌也搖了搖頭。

「我萬萬沒想到……野中先生居然會是刺客之一……」

「是嘛。他十分像是會揮刀砍人的男人。」

「自從和你交手之後,野中先生就變了。」

「與其說是變了,倒不如說是他露出了本性。你可別認為,他是因為我的緣故才自暴自棄。」

林彌沒有回應;指了指透馬的胸口,代替回應。

「我以為自己會來不及救你。我以為你會被野中先生幹掉。」

「嗯。」

透馬輕輕把手放在胸前。胸前斜斜地裂開。他將手指伸進衣服中,發出「喀噠」一聲,拿出一個裂成兩半的毛刷。

「那是?」

「我爺爺的毛刷。是它和你救了我一命。」

「你真是走狗運!」

透馬以指腹輕輕撫摸丸熊的烙印。林彌確實聞到了漿糊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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