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她是我的女僕兼妹妹兼青梅竹馬兼魔鬼教官兼同班同學兼學生會會長兼×××

嗯,來聊點往事吧。

聊點我之前幾乎沒提到的,我孩提時代的故事。

在此先聲明,我會儘可能簡明扼要地帶過那故事。一方面我想優先講剛才暫且賣個關子,發生在澡堂之後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對我而言,所謂「往事」不管配上什麼言詞修飾,都很難歸類為愉快的回憶。

以上便是背景提要。

現在進入正題——

*

首先我想澄清一下,我絕對不討厭我的母親。

我母親確實是很自由奔放,有時甚至誇張到破天荒,或者是支離破碎的地步。而且總是以自我為中心,我行我素,惹麻煩對她而言就像呼吸一般的自然——彷彿就是一團活生生的暴風雨。

但她永遠都是一副無止境的開朗模樣,從不意志消沉。擁有財團血統的同時又像雜草一般堅韌,是個遇到什麼事都能夠釋放出耀眼生命力的人——只看優點的話,她簡直就和生父平和島源一郎如出一轍,是個不辱平和島繼子這名字的人。

實際上,家母是個過分才華洋溢的人物。這一點不只能從我和她十六年來的母子相處看出,聽說當年外公也對她寄予厚望。她沒什麼念書便考上大學,並以第一名的優秀成績畢業的事實,至今仍證據確鑿地留存著。

但總歸來說,家母都太過有個性了。這是優點,也是缺點。

對於繼承家業這種大家族的觀念,被她視為毫無價值的概念。有如一瓶已經喝完的保特瓶的瓶蓋一般。她瀟洒地堅持著她的座右銘:「開心且好笑地活著,但一定要自己決定怎麼活」。至今,她仍以任何人都無法模仿的速度,賓士在獨屬於她一人的人生軌道上。

無法喜歡,卻也無法討厭。

沒辦法尊敬,卻得保持敬意。

要請大家事先理解,我母親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被這樣的母親帶離平和島家後,我們的生活變得十分詭譎。

平和島繼子這個人不喜歡名為「定居」的文化。

她的個性本來就是三分鐘熱度,又充滿無法在同一個地方定居的行動力和活力,或許又是因為她的血液中夾雜著蒙古人之類的游牧民族血統。總之我母親就像蒲公英花一般輕飄飄地到處飄飛,活動範圍還不局限於日本,而是世界各國。

時而飄向讓人汗如雨下的熱帶雨林國家。

時而飛去連骨頭也為之凍結的極寒之國。

時而跑到乾燥無比,皮膚皸裂的砂漠之國。

她到過有著千年文化底蘊的優雅國度,卻也曾造訪於貧困中苟延殘喘,彷彿沒有明天的國家;甚至住過毫無特色,讓人覺得缺少眼睛鼻子的國家。

全程——都帶著我。

我的感想只有一句:「好歹想一下,會不會造成對方的困擾好嗎?」對於六歲之前幾乎可算是在溫室長大的我而言,,那些徹底艱苦的日子,在某種意義上已經算是斯巴達教育了。甚至可說是某種刑罰、拷問。被平和島繼子這個颱風翻弄於股掌間的一片枯葉,指的就是我。

哎呀,那段日子真的是很辛苦啊。

當時的我有如不停翻轉點數的骰子。在如此變化環境中活過的每一天,都讓我累得氣喘吁吁。

老實說,我其實不太願意回想這段回憶。不過當年仍然稚幼的我,沒有離開母親獨自活下去的自信,只能死命地緊抓住她不放。我不為小事動搖的韌性,或許就是這樣培養出來的吧。不過這種人生當然無法向別人推薦。畢竟這種生活和心靈創傷的根源,往往只有一線之隔,也有相當大的機率培養出一個性格扭曲的孩子。

而被那樣的母親養育長大的我,可以的話,並不想接近「平和島家」這樣一個地方。

別的不談,基本上棲息在平和島家的全是類似於我母親的存在。光是被母親一個人耍弄就很辛苦,誰會想出現在那種傢伙成群棲息的巢穴啊?我想大家應該很容易理解,在這段像是被丟進洗衣機又洗又轉的人生中,學得大量教訓的我,會立下「避免和平和島產生交集」這樣的方針,是很自然正常的現象。

和平和島家斷絕關係,過著遠離一生活的人生——我再次強化了上述的想法。

現在的我很清楚,過得富不富裕其實端看我們的心態。就算吃不到豪華全餐,一個十圓的小點心還是能讓人感到幸福。

有句話說:「人無法只靠麵包活下去,但是沒有麵包,人也無法活下去」。說穿了,就是人只要有麵包就能夠活下去。

平和島財團這個巨大的組織,便是一個一心追求麵包以外的事物,換言之僅以贅肉構成的組織。打死我都不希望自己的生活和那種組織有任何瓜葛。

當然就更別提成為財團的繼承人了,開什麼玩笑。

比起每天沉浸在與財團糾纏不清的權利或是心機詭計,讓自己的怪咖母親一對一耍得團團轉的生活還是好上一些——這便是我毫無矯飾的真正想法。

這既是我的真實心聲,恐怕應該也是一個最佳解釋。

然而,人們往往無法隨心所欲地活著。我也不意外,現在便選擇了成為平和島財團候選繼承人的這麼一個人生。

如果有人對我說:「你是白痴啊?」我也只能回答他:「是的,我就是。」

我自己也完全這麼認為。因為我明明很透徹地知道接近他們不是什麼好事,還是心甘情願地靠上去了。而且其實並沒有任何人強迫我接受現在這樣的身分,是我自己主動選擇走這條路。真的是無藥可救的白痴一個。

話說回來,我早就猜到事情遲早有一天會變成這樣。

所謂「避免和平和島產生交集」這麼一個結論,對我而言只是一種紙上談兵。我早就清楚明白,自己總有一天會和平和島恢複親緣,以平和島一族其中一員的身分面對我今後的人生。

為什麼?

因為我有一個理由,和一個目的。

*

處理完紛紛擾擾的「松之湯」騷動後,我和鳩子肩並肩走在夜裡的回家路上。

「哎呀,你果然動用了非正當手段。」

「是的,一點也沒錯。」

我料想得沒錯,松之湯一樣被她買通了。先前入場客人會少到不自然的地步一女湯的騒動沒有引起櫃檯值班的警戒,其實都是因為她事先的安排。

「原本想利用這個機會對鳳杏奈用強硬手段一從而取得壓倒性的優勢地位。結果一切計畫都因為少爺的多管閑事而功虧一簧,不然只差一步,我就能真正掌控她了。」

鳩子帶著一如往常的冷漠表情,語出驚人地說著。

正常來說,那番話只會被一笑置之。但從這名女僕口中說出來,就會帶有一種真實感,讓人不寒而慄。

不,她大概是百分之一百,認真得不帶一絲猶豫吧。

話說回來,她到底是在何時、什麼樣的時機買通松之湯的啊?如果她打從一開始便策劃今天的一切,未免也準備得太過周到;只是臨時起意的話,反應又太機靈,動作也過於迅速。況且杏奈會來到松之湯,應該只是偶然吧?難道杏奈家的浴室故障,其實也是她動的手腳?不可能吧?

真相彷彿在雲霧之中。就算問了,她大概也會設法轉移焦點。總而言之,這件事怎麼想都很恐怖。

「嗯,這樣不就好了嗎?」

「你所謂的這樣不就好了,是指什麼?」

「換個方式想,至少你達成了臨場傳授我帝王學的目的對吧?雖然你想對杏奈做的那些事失敗了,另一個目的卻成功了,這樣不就好了嗎?」

「那可不行。」

鳩子喝著咖啡牛奶:瓶裝,剛才在松之湯買的。當場否定我的看法:

「我不喜歡只要成功一半就行了的想法。雖然從棒球的角度來說,打擊率超過五成就很厲害了,從人生的角度來看卻未必如此。反倒是在能夠勝利時贏得最大限度的勝利,才是自然的法則。你不這麼認為嗎?」

「那是平和島的帝王學?」

「不,是我個人的哲學。」

「是嗎,你那樣的想法非常好,只是就這次來說,我認為幸好你沒有實現你個人的哲學。畢竟杏奈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也無法默不作聲,看著自己的朋友被帶往一條奇怪的道路。」

「是嗎?好吧,既然少爺這麼說,暫且就先這樣吧。只不過我今後還是會貫徹這種與少爺完全相反的想法。」

「意思是,今後只要有機會,你還是會和杏奈吵架?」

「是的,因為她是危險人物。」

鳩子一臉冷漠地斷定。

看樣子,她對杏奈的友好度參數依然低得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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