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佐々原史緒 插畫:かる
譯者: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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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聲傳來了。
——鬼,在這邊
往拍手的方向來
啪嘰啪嘰的拍手聲,不時地間斷。就像小孩子的兒歌。
——鬼,在這邊
往拍手的方向來
微微沙啞而寧靜的……輕輕地,甜美的,悅耳的聲音。在廣袤無垠的野原上唯一的一條直路上無處不在地響起,隨柔美的夜風飄過。
雪乘著風消失在山的另一頭,後面留下閃爍燦爛光輝的月光。
美麗的歌。
美麗的夜。
歌聲的主人,已經不在這個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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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回到故鄉的小鎮,是在夏日將近的時候。
那時的蟬鳴音色十分吵鬧,小鎮發生了很多改變。
放眼望去,闖入視野的是四面環山。被加熱過的空氣在山間蓄積,沉澱,一動不動。冬天寒冷多雨,夏天酷暑難耐。雖然有些懷念,但實話實說,我並不想回到那片稱之嚴酷也不為過的土地。我在東京上高中,來年將畢業進入東京的大學……然而,因為父母事業失敗這種不嚴肅的理由,不得不修改軌道。
我很不滿。
我不開心。
非常生氣。
可是,我沒有說出口。父母比我更加窘迫,而且要論不安,比我小五歲的妹妹似乎也超出我一倍之巨。她在離開這片土地的時候,是剛要上小學之前。
「行不行啊。我,能做得好么」
我只能不斷回答她:「沒關係的。鎮上的人都是好人」
明明我自己都對這番話拿不出確切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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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真鍋。還記得我么?」
這張伴著親切聲音向我搭話的臉,我記得。是一張四四方方的臉上充滿了和藹的笑臉。
「記得是……和田?和我一起負責過飼育的」
「對對,沒錯。我們一起打掃過小兔子的小屋呢」
「話說,認得出我么?」
「長相隱約記得……那個」
「真薄情啊。曾經班上最帥的西澤誠就是我哦?」
「啊,西澤!不會吧,那時候明明還很矮啊,現在多高了?」
「等一下等一下,我呢?記得我么?」
「嗯……以前是短髮吧?很會玩躲避球的?」
「沒錯沒錯」
「哦,記得是記得。好像是,麻紀麥原子吧?」
「反了啦!是麥原麻紀子!」
轉校第一天,我的周圍便熱熱鬧鬧地圍起了人牆。
班會結束的同時,同學們從班上的各個地方聚集過來,興沖沖地聊了起來。我們一家回來的事情,似乎在這個小鎮上已經傳得人盡皆知了,大家都在等待著我們。
雖然有些煩。但這個時候有人肯接近,還是十分感激的。我一味地展露笑容打開記憶的匣子,搜索著大伙兒時的面影。一起捉蟲子的人,一起搞惡作劇的人,一起瞎鬧掉進水池的人,各種各樣。
「吶,機會難得,要不要辦個同窗會?南小六年二班一起辦吧」
說出此話的,究竟是誰呢。
「把遠處高中的人,還有離開縣外的人也叫上」
「不錯呢。畢業以後,大家就沒有聚過呢」
「聽說真鍋回來了,大家都好開心啊」
「哦,就這麼辦吧,就這麼辦吧」
大家一致贊成,飛快地開始制定計畫。
大家都是滿足的高中二年級,計畫反正會因為湊不到人而告吹……儘管我內心這麼覺得,但不知是有空的人出人意料的多,還是我的人望真的很強,我回到故鄉僅僅兩周之後,就要舉辦同窗會了。
「我也要全力以赴了,想起的人越多越好」
我在自家的日曆上做上記號,將交給媽媽保管的照片貼出來觀察。如果有畢業相冊就好辦多了,不過我在這個小鎮只留到了小學五年級的冬天。只有郊遊、運動會之類的快照。
懷著喜憂參半的感情,我等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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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身體出現不適,是在同窗會的前夜。
「哥哥,拜託了。陪在我身邊吧」
到了早晨,妹妹依舊如此重複著。
她一定很痛苦吧。眼角滿是淚花,不住的咳嗽,肩膀劇烈地上下震動。可能是家裡的感冒藥沒來得急見效,上午我一直陪在她的枕邊守護者她,就是不見好轉的樣子。
父母不在家。他們星期日也要去工作,沒空管我們。
爸爸的本家就在不遠,可唯獨今天奶奶也不在,回來大概要等到太陽下山了。
同窗會開始的時間是下午三點。
先在小學教室里開第一場,到傍晚的時候去中心街的卡拉OK進行第二場。
「沒辦法了呢……」
我和負責安排的西澤打了電話,說了情況。主角不在是很尷尬的情況。雖然西澤也有些困擾,不過
『嘛,既然這樣就沒辦法了。第二場是卡拉OK,能來么?』
「嗯。到那時候,奶奶還有爸媽也應該回來了」
最後,用開朗的語氣掛斷了電話。
我把手機塞進口袋,回到妹妹的房間。已經將近中午了,酷熱的陽光射進屋內的每個角落。唯有蟬鳴與妹妹痛苦的呼吸,還有空調沙沙作響的聲音回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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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的秋天自傍晚造訪。
太陽停留的時間依舊是那麼長,空氣依舊是那麼熱,唯獨天空的顏色有了些許的改變。落寞橙紅色,漸漸變成熟透的紫紅色。
我不時抬頭望著這樣的天空,騎著自行車。
奶奶回得比預想要早,似乎能夠在第一場結束之前趕上。考慮到離家距離的關係,直接去卡拉OK肯定比較輕鬆,但我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去露個臉。
我握著被汗水打濕的把手,拚命地踩著腳踏板。登上長長的坡道,再滑下相同的距離,就能看到懷念的宿舍。在碧油油的農田中,白色的牆壁赫然出現,體育館莊嚴的紅色屋頂也與舊時並無二致。
「趕、趕上了……」
我扔出去一般停下自行車,衝進校舍,走向定為會場的六年二班的教室。我並沒有在這所學校中升上六年期,其實並不知道正確的地點。可是,在休息日的校舍內,聽到十幾名高中生的歡聲笑語,立刻就能判斷出來。
想到這裡,我果斷登上了四樓。
然而……誰也不在。
整個四樓鴉雀無聲。
「怎麼會,為什麼?」
我一邊一一確認寫在門上的班牌,一邊在走廊上前進。空無一人的教室,比我記憶中更小。無論黑板和講桌,感覺都變大了似的。在黃昏的光彩之中,顯眼的陰影模糊地顯現出來。
六年二班在最裡面,是校舍最西側的一間教室。我稍稍屏氣懾息,從走廊的窗戶向裡面偷看。本以為大家可能忍住笑聲藏了起來,觀望我的反應,然而不論看幾次都沒有人影。
我取出手機,試著確認時間。沒錯,第一場應該還在進行之中。
「難道說,我被耍了……?」
還是說,其實沒有召集到任何人,於是就變成這樣了?
這種情況,也有可能。
本來就覺得,不過是轉校的人回來而開同窗會,召集不了多少人呢……
我在那裡,究竟就這麼傻站了多久呢?
啪嘰
背後傳來微小的聲音。
非常細,非常細的聲音。
那是如果教室里擠滿人,就不會察覺到的細微聲音。
「怎麼回事……?」
我隨便地抬起眼睛,想要尋找聲音的出處。好像,是從走廊……不對,感覺是從窗戶外面傳來的。
我緩慢地準備向背後窺視,就在此時。
嘀嘀嘀嘀嘀嘀!
手中的手機響了。發出微弱光亮的顯示屏中,顯示著西澤誠三個字。
「西澤,你這傢伙……」
『真鍋,你人現在在哪兒?』
西澤打斷我的抗議,接著說道
『告訴我,你還在家,對吧?』
「不,我在小學。我出來的比預定的早,所以本想參加第一場」
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