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赤 Vertical ~頭上的惡魔~

作者:榊一郎 插畫:カラクリシオン

譯者:筆君 潤色: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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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說說我是怎麼變成家裡蹲的吧。

恐怕在認識我的人們中,和我不算親近的人都不會感興趣吧。家裡蹲什麼的,在當今的日本到處都是,並不罕見。就像任何人都會可能突然患上抑鬱症,任何人變成家裡蹲都不奇怪。

不過我身邊的人會問為什麼時,會覺得不可思議。

大致上,我——自己這麼也有點不合適,但成為家裡蹲並不是性格使然。因為我這個很樂天也很自信,所以一點點壓力基本睡一覺就過去了。嘛,雖然也有說『無自覺癥狀』更危險就是了。

總而言之。

我現在正絕贊家裡蹲中。

雖然不是特別嚴重,但我不會外出。

但我害怕的東西,和大多數家裡蹲不同,並非怕見人。說實話,現在的我非常想見別人,想見得不得了。雖然自己說出口有些害羞,可我非常寂寞。

所以我真的很想從家裡出去去見別人。

但這是辦不到的。

我怕得沒有辦法。

我大概再也無法離開這個家了。即便如此,在當今的日本依舊可以活下去。郵購能夠買到任何東西。只要有錢總能活下去。

所以我選擇了家裡蹲。

因為這——是我苟活下去的方法。

『這傢伙究竟在說什麼?』

你會這麼想也沒辦法。

我至今為止,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自己怎麼變成家裡蹲的。

我承認,我的確覺得就算說了也不會有人信。另外還有一點,雖然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希望避免除我以外的任何人被逼到像我這樣的境遇。這才不是什麼半吊子的正義感和博愛精神。對自己真的不得不如此思考的思維,我曾非常害怕——現在也很害怕。

所以我要將我所知道的一切事情,在此先且留書一封。

讀到這個的你,或許會覺得這可能是腦袋有毛病的家裡蹲的妄想,或者是什麼小說的草稿。

但我是非常嚴肅的。

這是警告。

也是願望。

希望能夠不要笑,讀到最後。

如果我的想像是正確的——人類,現在,或許正處在生死滅亡的緊要關頭。

任何人還是小孩子的時候都會發揮想像力,玩一些無聊的遊戲。

不需要像過家家或是變身英雄扮演的那樣,就算沒有明確的設定也沒關係。比方說路上的花磚,拼成格子花紋的花磚又黑又白,踩白得地方無所謂,踩黑的地方就算出局,會『死掉』之類的——這種遊戲。只用稍微附加一些想像力,就算走在無聊的路邊,也能變成冒險。

可是……

「……?」

我——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腦海中描繪出來的,就是這種無聊的記憶。

就假定他的名字是鈴木一郎吧。

我留意到鈴木的存在,純屬偶然。

我和他原本在大學社團是一起的。

社團本身嘛,掛著文藝研究會這個名字,但實際上所有人都只是隨便在活動室里閑扯,僅僅就是這樣一個團體。與一本正經的文藝社所不同的這個團體,是個真正的遊手好閒集團,正因如此,加入了身份各異的人,在那裡可以和許多人聊天,很愉快,理所當然的,我也加入了。

我和鈴木就是在那裡認識的。

只不過,我和鈴木的關係並不是特別很親近。

只是彼此面熟,叫得上名字而已——若有人問『是死黨么?』會立刻搖頭,若是問『是朋友么』也會稍加思考後點點頭,兩人間的距離就是這樣。

只是,鈴木在社團里是相當有名的。

雖然戴著眼鏡,但容貌十分端正,個子很高,也很健談,在女生里很受歡迎。可是另一方面,不知該說他為人一板一眼,還是散發求道精神……在大學裡已然成績優異,正是所謂的秀才型性格,所以就算被女孩子纏上也不會鬧出問題。是個非常穩重,能夠認定的『不錯的人』。大概就是這樣。

總而言之。

鈴木就是這樣一個人。

所以從他在大學的研討會的時候開始就格外引人注目,畢業之時似乎被研究所選拔為研究員,然後就職——在社團里聽到這段傳言時,誰都是『啊,真有鈴木的風格呢』地點頭。

之後兩年。

因為不景氣而成為就業難民的我,憑著在文藝研究會的時候產生過一段製作社志的經歷,成為了自由編輯。自由編輯聽起來是不錯,但差不多就是業界流氓。名片上寫上頭銜,總之還算有模有樣,不過——嘛,總之夠養活自己,還正好得到了父母留下的財產和保險金,生活無憂。

順帶一提,我的父母以夫妻檔外出旅遊,在旅遊地死在了交通事故中。儘管如此,就連身為兒子的我看來,也只覺得那對關係要好的夫妻能夠一起逝去,或許反倒是一種幸福——我自己也這麼想過。

哎呀,話題扯遠了。

講的是鈴木的事。

「——喂,鈴木、么?是鈴木吧?」

我的聲音毫無自信。

因為我有那麼一瞬間懷疑他究竟是不是鈴木。

他變得如此徹底。

究竟發生了什麼呢。

雖然原本就不胖,不過——瘦得讓人擔心的他是不是患了什麼病,兩眼十分可憐的深深窪陷。恐怕是強烈的睡眠不足所致。很讓人懷疑他有沒有好好吃飯。穿著髒兮兮的西裝,頭髮也沒有打理,這樣子要是看錯了還以為是流浪漢。

可是……

「……!!」

鈴木嚇得身體發顫,轉過身來。

視線重新對上的瞬間,就連我也清楚的明白了一件事。

鈴木在害怕,害怕得已經近乎發狂了。

然後他的行為本身——已經很難稱得上正常。

「啊啊……!啊……!」

他的樣子,就好像看到有人站在懸崖邊上一樣。

「啊啊啊啊!」

他向我伸出手,但又連忙收了回去。

在他眼中……難道我真的處於近乎站在懸崖邊上的危險狀態么。但若是對此時的我這麼說,危險的應該是他。不管怎麼想,這不是能夠獨自走到街上的狀態。

他的行為非常古怪。

在我搭話之前……換句話說,明白這個行為古怪的男人就是鈴木花了將近一分鐘,不過……他一直在連綿的影子中移動

他緊貼著建築物。

就好像怕光似的。

他從影子走進影子,以縮著高個子身體的姿態,用背擦過牆壁的樣子進行移動。滑稽的程度讓人覺得這是某種餘興節目,可是從本人的表情中足見他是認真的。那嚴肅的樣子——就好像他認定自己是吸血鬼什麼的一樣,避開有光線的地方,從建築物躲到廣告牌的庇護下,或是招牌的正下方,總之沿著有障礙物阻擋不被陽光從頭上直射的路徑,十分頑強的行走著。

沒錯。就好像——遵循著『離開影子就會死』這種規則玩耍的小孩子。

但這和小孩的遊戲不一樣,因為他的表情透露著嚴肅。

鈴木看起來並不愉快。

他的樣子,就好像被逼得走投無路。

他的變化太大……已經完全沒有當時在社團里的那種人氣屈指可數的一板一眼的眼鏡仔的樣子。

我甚至看到了瘋狂的影子,甚至曾一瞬間猶豫不敢上去搭話。

但此時我上去搭話——或許出於微小的優越感,或是卑鄙的嫉妒心。在社團里遠比我受歡迎的他,樣子憔悴得一眼就能分辨,而且精神的均衡岌岌可危。我萌生出,想要應該更加近距離的確認他這幅樣子的想法。

而我當時自當不曾想像的到,這份愚蠢而膚淺的心情,會將我自身推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我說。你是鈴木吧?」

「…………」

鈴木想要說什麼,嘴巴一開一合,但僅此而已。

可能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從影子里出來……他緊貼著建築物的牆壁,不過,也緊盯著我,似乎想像我是誰。

「那個……我能到你那邊去么?」

鈴木對我下意識問出的話,充滿了警戒心。

我甚至擔心,說不定什麼就會成為契機,令他當場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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