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真相

鼎元大酒店的VIP包房裡燈火通明,偌大的空間里陳設極少,除了一張餐台外,就是房間北側的一個小小的舞台。幾個年輕女子在狂野迷亂的音樂中誇張地扭動著身體,隱私部位在少得可憐的布片下若隱若現。

這香艷刺激的場景卻絲毫也引不起餐台旁邊的人的興趣,他們用刻板得近乎可笑的態度默默注視著台上扭動的女子。不時有人假借喝酒或者點煙。偷偷窺視坐在主賓席上的梁四海。

梁四海用十分放鬆,甚至是慵懶的姿勢坐著,眼睛盯著那些女子,卻清清楚楚地知道周圍的人都在觀察自己。他了解他們的疑惑。前段日子的數樁意外讓自己元氣大傷,的確不是該慶賀的時候。只是自己的兒子堅稱要在一個正式的場合宣布上位,而且,梁四海也希望能有個合適的機會聚一聚,提升一下士氣。

更何況,那個帶來所有麻煩的老警察,已經被徹底擺平了。

這時,門開了,一個高大壯實的年輕人挽著一個身形窈窕的女子大步走進來,一邊走,一邊志得意滿地向眾人揮手示意。

餐台旁邊的人紛紛起身招呼,唯有梁四海坐著一動不動。他從心底里反感兒子這種張揚的做法,並將其歸咎於兒子身邊那個女人。

找個什麼女人不好,非找個女明星。這套排場,估計也是跟她學來的。

不過他畢竟是自己的兒子,而且,也正是他策划了在看守所里幹掉那個老警察,於情於理,梁四海都必須捧他上位。

梁四海欠欠身子,招呼大家落座,然後揮揮手,示意停止音樂,讓舞女出去。

大廳里恢複了安靜,幾雙眼睛都盯在梁四海的臉上。梁四海垂下眼皮,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掃視了一下周圍的人,笑笑。

「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我不說,大家心裡也清楚。」梁四海頓了一下,「我們遇到了一點麻煩,損失了幾個人。」

大廳里鴉雀無聲。梁四海稍稍坐正,繼續說道:「不過不要緊。這點事,還不足以扳倒我們。大家該幹活還得幹活,該發財還要發財。不過,老金和老彭暫時得去外地躲躲。他們的位置,必須得有人接替。」

梁四海抬起頭,左右看看,確信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之後,指指已經躍躍欲試的年輕人。

「給大家介紹個新人,也是我兒子。」他略略提高了聲音,「梁澤昊。」

梁澤昊活了快三十年,今天也許是他最光榮的時刻。且不說周圍的人都點頭哈腰地叫他大哥,就連一向瞧不上自己的父親也頻頻投來期許的目光。

從今天起,天下就是我的了。我再也不是那個讓人表面敬畏,背地裡取笑的廢物公子哥兒,我將成為這個城市裡的帶頭大哥,將來,我還要成為全省,不,全國的大哥!

梁澤昊的腦子裡全都是這些關於未來的宏偉藍圖,加之別人的刻意奉承,整個人幾乎要飄起來。頻頻舉杯中,梁澤昊很快就醉眼矇矓。

但是,這絲毫不妨礙他留意到那個領舞女孩的曖昧眼神。

儘管裴嵐就在身邊,音樂一停,梁澤昊還是搖搖晃晃地走過去,掏出一疊百元大鈔塞進女孩的胸衣里。女孩咯咯地笑著,報以嫵媚的眼神。梁澤昊低聲說:「休息室。」女孩心領神會,又朝梁澤昊拋了個飛眼,轉身輕盈地離去。

梁澤昊回到桌前,又喝了兩杯酒,忽然瞥見裴嵐幽怨的眼神。他佯裝不見,無奈對方卻始終盯著自己,只得做出些回應。

「怎麼了?」梁澤昊把手放在裴嵐的腿上,「心情不好?」

裴嵐把他的手拿開,低聲說道:「澤昊,平時你胡來我不管,今天你多少得給我留點面子。」

「我又怎麼了?」梁澤昊一臉委屈,「你別小肚雞腸的,像個大嫂的樣子行不行?」

裴嵐氣得扭過頭去,梁澤昊也不再理她,招呼大家繼續喝酒。

酒過三巡,梁澤昊覺得有些頭重腳輕,胃裡的東西也不停地上涌。他惦記著休息室里的「美餐」,心想得先精神一下,否則一會兒在床上力不從心,豈不大煞風景。

他搖搖晃晃地起身,強忍住不停翻湧上來的酒意,對大家示意要去方便一下。為了不至於第一天當大哥就丟了面子,他沒有用包房裡的衛生間,也拒絕了手下的跟隨,一個人出了包房。

梁澤昊踉踉蹌蹌地晃到衛生間,推開門,一頭撲倒在馬桶邊,大嘔起來。胃裡的鼓脹感減輕了一些,卻眩暈得更加厲害。他不得不半跪在地上,閉著眼睛,大口地喘著粗氣。

梁澤昊沒有意識到,剛剛被他推開的門,此刻正慢慢合攏。

一個身影從門後緩緩浮現出來。

方木頭戴棒球帽,大半張臉都被隱藏在陰影中,但突突跳動的臉部肌肉仍然清晰可見。他盯著癱軟在馬桶旁的梁澤昊,一邊緩步上前,一邊徐徐展開手裡的鋼絲。

突然,他聽到身後傳來「咔嚓」一聲,儘管輕微,方木還是立刻分辨出那是扳動手槍擊錘的聲音。

他回過頭去,看見一支九二式手槍直直地指向自己的額頭。

方木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握著這支槍的,是肖望。

方木死死地盯著肖望,感到全身上下都被凍結了。顱腔似乎完全被掏空,只剩下幾個字在裡面瘋狂地撞來撞去。

是你?

為什麼會是你?

肖望把一根手指豎在唇邊,同時擺擺手裡的槍,示意方木跟自己出來。方木已經徹底失去思考的能力,只能跟著他一步步走出門外。

肖望倒退著來到走廊里,反手打開衛生間對面的一間包房,示意方木進去。在這十幾秒鐘內,他手裡的槍須臾也沒離開方木的額頭。

方木也一直盯著肖望,目光卻茫然、空洞。他的雙手還緊緊地攥著那條鋼絲,似乎那是唯一可以確信的東西。肖望坐在他對面,眉頭緊鎖。

「把它丟掉!」

這句話似乎叫醒了方木,他的眼神活泛了一些。低頭瞧瞧手裡的鋼絲,又抬頭看看面前的槍口,方木把鋼絲扔在桌子上,忽然笑了笑:「你是不是該對我說點什麼?」

肖望沒做聲,上下打量著方木。

方木知道他的想法,伸手從衣袋裡掏出手機,拔下電池,又把外套甩在桌上。

「我沒帶任何錄音設備。」方木冷冷地說,「我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

肖望的臉色稍有緩和。他合上槍機,把手槍插回槍套,想了想,又起身關上門,熄掉電燈。

包房裡陷入徹底的黑暗。兩個人坐在餐桌的兩側,傾聽著對方的呼吸和心跳,既無從揣摩,也無法信任。

良久,方木打破了沉默:「多久了?」

「一直是。」

「這麼說,從丁樹成去卧底的時候,你就已經是梁四海的人了?」

「對。」也許是因為隱藏在黑暗中,肖望的回答很乾脆,「他自以為做得很巧妙,可是丁樹成一出現,我就知道他是卧底,連他和邢至森通信的方式我都了如指掌。」

「你怎麼會知道?」

「因為我就曾經做過卧底!」肖望的聲音陡然升高,「這也是我痛恨邢至森的原因!」

即使在黑暗中,方木仍然能感受到肖望身上散發出的仇恨氣息,宛若一條纏繞在他身上的巨蛇,隨時打算吞噬周圍的一切。

「你別以為邢至森是什麼好人。」肖望已經完全不打算再掩飾自己的情緒,「為了他的目的,他可以犧牲別人,甚至是同僚的生命——鄭霖他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鄭霖他們不是為了老邢而死,而是為了救那幾個孩子!」

「那就只能算他們找死。」肖望哼了一聲,「我也沒想到他們會出現在鋼廠。」

方木一怔,緊接著,就感到全身都緊繃起來。

「有人撿到那個漂流瓶了,對么?」

「嗯。當天一早,就有個溶洞的清潔工給我打電話。」肖望輕輕地笑了一聲,「我立刻就想到是你了。」

「是你通知梁四海來追殺我們的?」

「不是你們,而是那四個女孩。」肖望坐正了身子,「我不想殺你。否則我也不會在百鑫浴宮把你救出來。」

「嗯?」方木揚起眉毛,「那天拉開護欄,又把他們嚇走的,是你?」

「對。」

「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裡?」

「很簡單,手機定位。你當時都去了哪裡,我全都知道。」肖望的語氣稍稍平緩,「方木,我曾經對你說過,你是個人才。我也曾想拉你入伙,好好地做一番大事。既然是人才,就要體現出你的價值。什麼正義,什麼忠誠,都只是忽悠你去慷慨赴死的託詞。這個社會很現實,它的遊戲規則絕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你已經置身其中,就根本沒有全身而退的機會。你想生存下去,並且想活得好,就得遵守這個規則,否則……」

「否則就殺了我?」

「不,那會有很多麻煩。我們可以讓你消失得無影無蹤,成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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