颳了一夜的風,快天亮時,天上飄起了雪花。趙大姐拉開窗帘,想起院子里還曬著過冬吃的白菜,急忙披衣下床。
剛推開門,趙大姐就看到院子外停著一輛深藍色的桑塔納轎車。車沒熄火,隱約可見車上還坐著幾個人。
趙大姐沒在意,抖開手裡的一塊塑料膜,蓋在白菜堆上,又找來幾塊磚頭仔細地壓好。
她不知道,車裡的幾個人正在看著她。
「是她么?」
「沒錯。」
「好,你們……」
「等等,我接個電話……喂,南哥……嗯……還在移動?知道了……保持聯繫……多謝,回去請你吃飯。」
「怎麼樣?」
「找到他了。」
「好,動手吧。」
幹完活,趙大姐感到腰有些酸,她費力地直起身來,忽然聽見背後傳來腳步聲。
她下意識地回過頭,看見三個男人向自己走來。
「你們是?」趙大姐的問話剛出口,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他們是怎麼打開院門上的鐵鎖的?
為首的男子並沒有回答,而是反問她一句:「你姓趙,對吧?」
「嗯。」趙大姐有些糊塗了,「你們……」
男子微微俯下身,一字一頓地問道:「你認識方木么?」
洞口不大,只可供一人勉強通過。走進去不遠,方木的眼前就一片漆黑了。他伸手去掏電筒,這才意識到背囊已經留在了暗河裡。幸好打火機還在,方木用力甩甩上面的水珠,暗暗祈禱它還能用。按動了幾次後,小小的火苗終於躥了出來。
面前是一條長長的山洞,深度不明。方木看看手錶,已經五點四十分了。他既不知道那幾個女孩跑出去多遠了,也不知道洞口是否還有人把守,只能硬著頭皮一路前行。
每隔一會兒,方木就不得不滅掉已經滾燙的打火機,向前摸索一段之後,重新點亮。走出百餘米後,那幾個女孩依舊毫無蹤影。想到現在已經不存在暴露與否的問題了,方木索性喊起來。
就這樣邊走邊喊,前行一段後,面前出現了岔路。方木暗罵一句,選擇了右面的路。剛轉過一個彎之後,他忽然聽到了一個細小的聲音。
「警察叔叔。」
方木又驚又喜,急忙用打火機照亮周圍。
「你們在哪裡?」
「在這兒。」
聲音來自岔路那裡。方木急忙跑回去,沿著左邊的路鑽進山洞,剛走出十幾米遠,就看見一個小小的凹洞,四個女孩子緊緊地擠在一起,看見方木,其中一個哇地哭了出來。
方木鬆了口氣,揮手示意她們出來。「怎麼躲在這裡?」
「我們跑到這裡,前面沒路了。」一個看起來稍大的女孩回答道,「我們不敢走了,就躲在這裡。」
方木點點頭,看來自己選擇右路是對的。
「你叫什麼?」
「我叫田笑。」
「好,田笑,你帶著其他小朋友,緊緊地跟著我,好么?」
「嗯。」叫田笑的女孩伸手拉住方木的衣襟,用力點了點頭。
四個小女孩,一個大人。前進的姿勢宛如躲避老鷹的母雞和小雞。雖然還沒有完全脫離險境,方木的心裡卻踏實了不少。可惜這輕鬆的心態並沒有維持多久,拐了無數個彎,碰了幾次頭後,眼前又出現了岔路。
方木想了想,轉身問田笑:「你們記得被帶進洞里時的路線么?」
「不記得了。」田笑搖搖頭,「我們都是被蒙住眼睛的。」
「嗯。」方木咬咬牙,只能一條條試了。
「叔叔,你看!」忽然,剛才哭鼻子的女孩叫了起來,「你看那邊!」
方木循聲望去,在一條山洞的盡頭,似乎有光亮在隱隱閃動。
方木的心狂跳起來,他隨手拉起一個女孩,朝那光亮跑去。
離那裡越近,方木就越肯定那是日光。
日光,意味著太陽,意味著人間。
那是一個距離洞底半米左右的洞口,上面覆蓋著枯草和樹枝,方木急不可待地把它們捅開,溫暖的陽光一下子傾瀉下來。
方木把四個女孩挨個舉上去,每個女孩爬出洞口後,都會發出一聲小小的歡呼。這讓方木也充滿了期待。在太陽下行走,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等他費力地從洞口鑽了出來,立刻被眼前的陽光晃得頭暈眼花。
太陽正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
終於走出那條暗河了!
方木突然感到筋疲力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喘了幾口粗氣,方木意識到現在還不是放鬆的時候。他勉強站起來,觀察四周的環境。
他們所處的位置應該在龍尾山的東側,半山腰處。方木向山下望去,剛好看到一輛貨車的尾部在山石間一閃而過。
也許那就是所謂「買家」的車。方木看看手錶,六點半了。久候不來,「買家」大概會意識到出事了。也許,追擊者很快就會趕到。
方木掏出手機,心立刻涼了半截。由於剛才在暗河裡的搏鬥,手機已經進水關機了。必須儘快和警方聯繫上,否則,即使走出暗河,自己和這四個女孩仍然是不安全的。
方木看看山下,山腳下沒有村莊,也沒有公路,再往遠處看,就看到了一根正在冒出紅色煙霧的煙囪以及貌似廠區的一片建築。
方木突然知道那是什麼地方了。聚源鋼廠。
鋼廠里一定有電話。方木打起精神,帶著四個女孩向山下走去。儘管太陽已經升起,但是山上的溫度仍然在零下二十度左右。溶洞里雖然黑暗,卻比外面暖和得多。乍一出來,全身濕透的方木很快就感到刺骨的寒冷,外衣也凍得硬邦邦的。為了不至於被凍壞,他不得不加快步伐,可那幾個女孩卻跟不上他的速度,只好時常停下來等候她們。就這樣走走停停,下了龍尾山,穿過一大片荒地,方木一行五人來到聚源鋼廠門口的時候,已經快八點了。
鋼廠門口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方木覺得奇怪,現在雖然還沒到上班時間,但是也不應該如此安靜啊。
正想著,面前的電控鐵門緩緩打開了。一個保安員模樣的男子從值班室里走出來,上下打量著方木。「你有事么?」
「能讓我用一下電話么?」方木掏出警官證,「我是警察。」
「哦。」保安員淡淡地應了一聲,指指值班室,「去那裡打吧。」
「謝謝。」
方木帶著四個女孩走進院子,向十幾米外的值班室走去。忽然,他的目光被地上的幾樣東西吸引住了。
那是幾個散落在地的包子和一杯打翻的豆漿,還在冒著熱氣。
似乎這裡剛剛有人匆匆離開。
方木皺皺眉頭,對田笑說:「你們待在這裡,我很快就回來。」說罷,就走進了值班室。
值班室面積不大,裡面只有一張床和一張桌子。保安員跟進來,沖桌子上的電話機揚了揚下巴。
方木看了看一直在他手裡握著的塑膠棍,轉身拿起話筒,眼睛卻始終盯著電話機旁邊的一隻不鏽鋼水杯。
光滑的杯壁上,清晰地倒映出方木身後的情形。
方木的手指伸向按鍵——1,1……
還沒等他按下「0」,就看見杯壁上的人影一晃,緊接著,耳邊傳來「呼」的一聲。
方木向旁邊一閃,剛好看到塑膠棍從身後擦過自己的肩膀,狠狠地砸在了電話機上,霎時就把它砸得四分五裂。
方木來不及多想,用力向後揮肘,只聽「哎喲」一聲,再回頭時,那個保安員已經捂著眼睛倒在了地上。方木衝出值班室,隨手抱起一個女孩就向門口跑去。剛跑出幾步,就看到電控鐵門已經關閉,幾個人正向這邊跑來。
中埋伏了!
方木轉頭對另外三個女孩狂喊一聲:「快跑!」
跑出大門已經不可能,當下唯一的辦法就是先躲進工廠里,再尋找機會突圍。
方木帶著幾個女孩衝進一間廠房,剛一進去,就感到一股熱浪撲面而來。方木看看廠房頂棚上並列的幾道鋼鐵滑道以及兩個巨大的電解熔化爐,意識到這裡應該是鑄型車間。他一邊示意女孩們找地方躲起來,一邊環顧四周,大聲喊道:「有人么?」
剛一開口,就感覺灼熱的氣流衝進咽喉,嗆得方木劇烈地咳嗽起來。然而,除了機器的轟鳴聲外,廠房裡沒有半點回應。
方木明白了,這是一個仍在生產,工人卻被全部驅散的鋼廠。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方木和四個女孩斃命於此。
來不及多想,方木轉身關上車間的大門,隨手撿起一把鐵杴插進門閂里。剛做完這一切,鐵門就被猛然撞響,接著,撞擊聲越來越猛烈。
方木環視四周,這是一間四百平方米左右的廠房,被一條寬約四米的水泥鑄錠平台一分為二。廠房裡到處是散落的鋼渣,幾個閑置的鋼包和巨大的模具凌亂地堆放著。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