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再見,警察

案件順利完成,方木也提出告辭。肖望和S市局領導一再挽留,讓他無論如何也要留下來玩幾天。最後,肖望不顧方木再三推辭,硬把他推上了車。

「市郊有個自然景區,有山有水,還有個大溶洞,挺有名的,凡是到我們這裡的,那個大溶洞是必看的。」

龍尾洞是S市久負盛名的自然景區,是四五百萬年前形成的大型充水溶洞,一條蜿蜒六千米的地下暗河貫穿全洞。其中三千五百米左右的暗河已對遊人開放,其餘的則有待開發。洞內空氣流暢,常年保持十度左右的恆溫,平均水深一點五米,最深處約八米。

雖然現在不是旅遊旺季,但是洞內依舊遊人如織。方木和肖望坐在遊船上,沿著暗河逆流而上。洞內鍾乳林立,石筍如畫,難得一見的美景讓周圍的遊客嘖嘖稱奇,不時舉起相機拍照留念。方木卻無心觀賞眼前的奇異景觀,只想快點結束在S市的行程,儘早離開。

他這麼做,主要是為了米楠。

米楠做了手術,原以為還要休息個把月,可是這女孩的生命力旺盛得驚人,就像牆邊的小草一樣,頑強地自我修復著。當方木問她打算什麼時候回哈爾濱時,她想都不想就回答道:「馬上。」

儘管方木一心想早點回去,可是當遊船在暗河中掉頭,返回入口的碼頭時,他還是意識到在洞內的旅程有些過於短暫了。

「地下暗河的全長不是足有六千多米么?」方木翻翻手裡的景區簡介,「這麼快就結束了?」

「你小子剛才聽沒聽導遊的介紹啊?心不在焉的。」肖望笑道,「這條暗河只開發了三千多米。」

方木「哦」了一聲,轉頭望向暗河的上游。那裡是尚未開發的河段,一片漆黑幽靜,同樣的鐘乳、石筍,隱藏在黑暗中,不像美景,卻似險境。相對於下游的絢爛與繁華,這條暗河的上游宛若另一個世界。

走出龍尾洞,興緻勃勃的肖望又提出帶方木去看楓葉,這回方木堅決拒絕了。

「也好。」肖望想了想,一揮手,「安排個飯局,為你餞行。」

警察聚在一起吃飯,有一個不可缺少的環節就是喝酒。方木很不善於此道,但是面對著一張張真誠的臉,似乎不喝下這杯酒,就會覺得心中有愧。而席間那些不無誇張的溢美之詞,更是讓他覺得渾身不舒服。很快,方木就感覺頭重腳輕,膀胱也憋得厲害,逃也似的奔到衛生間里,好好釋放了一下。正在他用冷水洗臉的時候,衛生間的鏡子上出現了肖望的臉。

「沒事吧。」

「你們也太能喝了。」方木勉強擠出個笑臉,「我可堅持不了了。」

「嘿嘿。」肖望也擠過來洗手,「大家都緊張了好幾天了,好不容易放鬆下。」

洗完後,他把手在褲子上馬馬虎虎地擦幾下,從衣兜里掏出一個信封,遞給方木。

「這是什麼?」方木有些莫名其妙。

「辛苦費。」肖望笑著說,「也不能讓你白白辛苦啊。」

「嗨!」方木抬手擋了回去,「我們有規定的,這錢我不能拿——你直接匯到公安廳吧。」

「也好。」肖望把信封揣回衣兜,轉眼間,又拿出一個更厚的,「這個你得收下。」

「這又是什麼啊?」

「這是梁澤昊個人給你的一點意思。」肖望壓低聲音,「算是感謝吧。」

「不要!」方木皺起眉頭,「你還給他吧。」

「呵呵,別犯傻。」肖望笑著把信封往方木懷裡塞,「這王八蛋有的是錢,不花白不花。」

「我不要!」方木幾乎是推開了肖望,「你轉告梁澤昊,我是有工資拿的——救裴嵐不是為了錢。」

肖望嘿嘿乾笑了幾聲,臉色十分尷尬,方木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那個……我委託你那件事怎麼樣了?」

「嗯?什麼事?」

「就是那個女孩,我親戚家的……」

「哦。」肖望的臉色迅速恢複了正常,「還沒消息。你別急,有情況了我馬上會通知你。」

「嗯。」方木點點頭,心下有小小的失望。其實他心裡也清楚,茫茫人海,找到廖亞凡談何容易?

每當想到這些,他都為自己能吃飽飯、有床睡而感到慚愧。

臨近午夜時,方木才搖搖晃晃地回到賓館。一進房間,他就衝進衛生間大嘔起來。直到胃都吐空了,他才勉強站起來,挪到洗手盆邊,放了滿滿一盆涼水,一頭扎了進去。

瞬間的冰冷讓他短暫地清醒了一下,隨即,就是針扎般的裂痛。良久,他把頭從洗手盆里拔出來,冰涼的水順著臉頰流淌下來,他閉著眼睛,細細地感受那些水流鑽進衣領,浸透前胸和後背……

「你怎麼了?」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詫異的問候。

方木睜開眼睛,感覺視線模糊。面前的鏡子里,一個女孩若隱若現。

「我看門開著……」女孩怯怯地開口了,「……你沒事吧?」

方木沒有答話,也沒有回頭,而是直直地盯著鏡子里的女孩。良久,他突然開口了:「為什麼要走?」

「嗯?」

「你究竟去哪裡了?」方木的聲音低啞,「如果大家都在,天使堂就不會散……」

鏡子里的女孩不說話了,只是靜靜地看著方木。

「回來吧。趙大姐很想你,二寶很想你……」方木緩緩地轉過身來,「我也很想你……」

這個動作他只做了一半,就悄無聲息地癱倒在了衛生間的地面上。

第二天肖望來接他們的時候,方木還是迷迷糊糊的。肖望對同車的米楠隻字不問,還幫她提行李,只是在上車時,叮囑米楠好好照顧一下方木。

找到鋪位後,方木一頭栽倒在上面熟睡過去。再醒來時,已經是傍晚了。他費勁地爬起來,一時間竟分辨不出身在何處。

「水。」他舔舔乾裂的嘴唇,茫然地在身邊劃拉著。窗邊的一個人馬上站起來,遞過一瓶擰開的礦泉水。

方木一口氣喝掉了大半瓶,然後就坐在床上打嗝。使勁晃了幾下腦袋後,他總算清醒了點。

窗邊坐著的是米楠,她把長長的頭髮扎了起來,運動衣牛仔褲,看上去很清新。

「餓么?」米楠輕聲問,「我給你弄點吃的?」

「不。」方木咕噥了一聲,從衣兜里掏出香煙,起身向包廂外走去。

列車正經過一片麥田。初秋讓這片麥田染上了淡淡的黃色,在夕陽的照耀下,更顯燦爛、熾熱。方木斜靠在車窗邊,邊抽煙邊看著麥田裡晚歸的農婦,心想這樣的日子也不錯,無所期待,也不必逃避。

前方總是未知,而背後又總是不堪回首。列車的終點是哈爾濱,但有些事情卻無休無止。

比如,尋找。

回到包廂里,米楠已經泡好了一碗速食麵,旁邊是一袋撕開的榨菜和兩枚滷蛋。方木本來沒有胃口,看到這些卻不覺咽了下口水,低聲說了句謝謝,就坐下來埋頭大嚼。吃完後,在一旁安靜地看書的米楠立刻起身收拾乾淨,方木舉著塑料叉子無所適從,直到米楠又把一瓶礦泉水遞到他手邊的時候,才抹抹嘴巴,心裡嘀咕著我怎麼跟個財主似的。

門外始終聲響不絕,包廂內卻一片安靜。這對男女似乎都沒有交談的想法,一個看書,一個看著窗外。夜色一點點降臨,窗外的景物從模糊不清變成漆黑一片。方木扭過頭來,恰好遇到米楠從書上抬起的目光。四目相對,又飛快地躲閃開來。良久,米楠伸了個懶腰:「還有不到十個小時。」

「嗯。」方木接過話頭,「的確慢了點。S市沒有機場,否則就送你坐飛機回去了。」

「這就很好了。」米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還是第一次坐軟卧。」

「以前很少出遠門?」

「嗯。即使出去,也是坐硬座。」米楠移開目光,「我媽媽給我的錢,勉強夠生活。」

「上次跟你聊天……」方木斟酌著詞句,「……似乎母女關係很緊張?」

米楠輕輕地笑了一下,撥弄著桌上的煙盒,「是的。」

她的眉頭微蹙,聲音低沉,彷彿夢囈般自言自語。「我的家庭很奇怪,在我看來,我父母的結合是個錯誤。我父親是個中學教師,而我媽媽是個商店的營業員。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媽媽跟別的男人有染。我父親心裡清楚,又無可奈何,只能忍著。對一個男人而言,這算是奇恥大辱了吧。」米楠的手指漸漸攥成拳頭,「後來他抑鬱而終,家裡只剩下我和媽媽。媽媽變得更加肆無忌憚。很多時候,我放學後卻進不了家門,因為她和那些男人反鎖了房門。我只能蹲在門口,無聊地看那些男人的鞋子,猜測他們都是些什麼樣的人。」

米楠忽然笑起來,「那時候,我有了一項特殊的本領:等那些男人出來之後,我發現跟我的猜測居然八九不離十,呵呵。」

方木也笑起來,儘管心裡覺得很苦,「你畢業後,可以考慮去做警察了——搞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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