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戰場上的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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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日照描繪出輪廓鮮明的影子,隊旗在雷射瞄準器似乎能夠照得很遠的萬里晴空中迎風飄揚,從太平洋吹來的南風帶來些許潮氣。

麗塔·布拉塔斯基從海風中感受到一股自鼻腔穿過喉頭並且直搔舌根的香味,她挑起紅色的眉毛並且露出訝異的表情。那股氣味與擬態發出的臭氣不同,這或許正是「魚露」所特有的香味。

如果不是為了戰爭而來,其實這片極東之地並不是個挺壞的地方,在看來易攻難守的海岸線西沉的夕陽十分漂亮,空氣相當清新宜人、水也非常好喝,既然連對風雅體認僅及常人十分之一的麗塔都會感到讚歎的話,來這裡渡假的人們想必能夠飽覽一派美景吧……雖然濕氣太重這點有些令人不敢領教。

今夜萬里無雲,正是絕佳的轟炸天候。只要太陽一西下,滿肚子GPS導彈的轟炸機便會接連升空,並且將作戰目標島嶼炸得彈坑累累。無論是人類的敵人、美麗的珊瑚礁還是島上多采多姿的生態系,都得面臨化作灰燼的命運。(注8:GPS導彈是使用GPS——Global Positioning System,全球衛星定位系統——作為制導方式的導彈。)

「天氣真不錯,布拉塔斯基準尉。」

「……」

「如果在這種日子裡拍攝飛機的話,就能拍到光影豐富的好畫面喔!」

一名擁有凌駕機動護甲兵平均值的粗脖子,上面還掛著一台傳統底片式照相機的男人如此說道。

身旁的麗塔則用鼻子冷冷地哼了一聲。

「你講話的語氣還真像個攝影師。」

「你真過份,居然對我這個唯一許可在日本遠征行動時隨隊的攝影記者說這種話,我很自豪這份把戰爭的真實面披露給大眾的工作呢!」

「你這傢伙的嘴裡到底有幾片舌頭呢?」

「只有一片而已,神在創造美國人的時候就是這樣子,不過聽說克里特人跟俄羅斯人就長有兩片舌頭喔!」

「在日本,似乎有神會拔說謊的人的舌頭,你最好特別小心只有一片的寶貝舌頭。」

「喔喔~好可怕喔!」

兩人正站在海風正面吹拂的教練場一角,日本裝甲步兵中隊一百四十六名士兵則在大得嚇人的教練場正中央維持奇怪的姿勢。據說這是一種稱為「肘體支撐」的訓練,對麗塔而言十分新鮮。

麗塔的隊友們在不遠處群聚,並且舉起自己長滿手毛的粗壯手腕,對著擺出奇怪姿態的武士後代們不斷喧鬧。

在出擊前的三十小時內,同隊的人並不會接近女王麗塔·布拉塔斯基的身邊;這是自然而然產生的不成文規定,只有少根筋的美國原住民工程師,以及現在在她身邊的萊爾夫·梅鐸兩人會毫不忌諱地找她搭話。

麗塔開口詢問身邊的男人:

「這些傢伙難道都不活動手腕嗎?」

「聽說是長官要求他們要這樣一直撐著不動的。」

「這就是你剛剛說的武士訓練法嗎?我覺得這還比較像瑜伽。」

「印度的神秘之處跟東洋的神秘之處,其實沒什麼差別吧?」

「九十八!」

「九十八!」

「九十九!」

「九十九!」

配合隨隊准尉的口令,這群男人就像是得知驢耳朵國王秘密的理髮師般朝著地面大叫答數。全中隊一百四十六人的聲音在麗塔的腦袋裡來回共振,使她感到一陣頭痛,這是已經習慣的偏頭痛,但是今天卻痛得特別厲害。

「又在頭痛了嗎?」

「與你無關。」

「都已經配備一整個小隊規模的醫師團了,卻連個小小的頭痛都沒辦法治好。還真是不可思議。」

「我自己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你幫我問問原因吧。」

「那些傢伙口風太緊啰,每次我要進行取材採訪的時候,都會被他們趕出來。」

梅鐸開始啪嚓啪嚓地按起快門,他想拿眼前進行的奇妙訓練的照片做什麼呢?他或許想賣給那些愛搬弄八卦的報社也說不定。

「你居然能拍下這種令人討厭的照片。」

「照片就是照片,才不分討厭或不討厭的。如果是一個會秀出屍體照片的網頁超級鏈接的話,好孩子的媽媽們就會告上法院;但是一模一樣的照片如果掛在泰晤士報的網頁上的話,就會被提名角逐普立茲獎喔!」

「真是不知羞恥的語氣。」

「會嗎?」

「昨天潛入情報單位的傢伙是你吧?因為自己的失誤而讓這些人吃盡苦頭,可是你卻拍下這些人受罰的照片,這種行為應該非常討人厭吧?」

「喂喂,我可是清白的喔!」

他按下快門的間隔似乎越來越短,兩人的對話則是被嘈雜的聲音所掩蓋。

「跟中央比起來,這裡的保安的確有些鬆散,我不知道你想在邊境的前線基地里調查什麼情報,但是你不要讓別人造成無謂的困擾。」

「都被你看穿啦……」

「就算手上握有獨家新聞,只要被政府的新聞審核擋下來而無法發表的話,你們也就只能乖乖放棄吧?」

「真相的報導就交給政府處理吧。不過,必須用自己的眼睛好好確認真相為何,就算不被允許報導也一樣。」

「你真是個利己主義者。」

「每個新聞工作者都差不多。順帶一提,我的手邊有個有趣的話題,你知道那些『做夢的人們』嗎?」

「我對怪異的電波宗教沒有興趣。」(註:電波宗教是指教義內容荒誕不經,猶如外星而來的洗腦電波一般,無論是宗教本身或者教徒的想法都毫無道理可言的詭異宗教。)

「當你在佛羅里達的作戰里非常活躍的同時,你知道他們也開始活動的消息嗎?」

所謂「做夢的人們」指的是從事反戰運動的平民組織。由於擬態的出現而導致海洋生態系大幅度改變,原本高唱保育鯨魚跟海豚等等海生哺乳類的團體面臨自然消滅的困境,隨後這類團體便以繼承者的姿態出現。

這群人認為擬態是擁有智慧的生物,主張因為人類沒有向擬態進行溝通,所以擬態也只能被迫進行戰鬥。如同擬態一直持續進化兵器的部份,如果人類努力不懈地向擬態溝通的話,擬態溝通的能力或許也能夠隨著進化,而認為人類無法贏過擬態的厭戰派分子也廣為接受此種論調,因此在近兩三年間,相關的社會運動便快速推展。

「在抵達日本之前,我曾經採訪過幾個人。」

「真虧你這麼大費周章。」

「同一天內,同一批人皆體驗到相同的夢境,他們夢到人類跟擬態作戰然後輸掉,因此認為這是擬態傳送給人類的信息,雖然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消息……」

梅鐸舔了舔嘴唇,他那與身體尺寸毫不相符的小巧舌頭在雙唇之間的夾縫中如軟體動物般蠕動。

「但是經過調查之後,才發現他們所謂的『同一天』其實都集中在聯合防疫軍US特種部隊進行作戰的前一天,而且『做夢的人們』的人數近年來逐年增加,雖然不能公開,其實在軍中也擁有不少信徒喔。」

「你全盤接受那些認為在神秘的大海里,任何東西都會擁有智慧的電波宗教教徒們的妖言嗎?」

「一些學會可是很認真地討論有關於擬態是否為智慧生命體的議題喔!如果擬態是擁有智慧的生命體的話,那它們會對人傳遞信息也不是怪事。」

「你最好不要再把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硬解釋成擬態的信息,如果一直抱持這種想法的話,你一輩子就都只能當政府的跑腿小弟而已。」

「生物隨著單細胞、冷血動物、恆溫動物一路進化下來,每一階層的能量消耗會是前一階層的十倍,而以人類社會消耗能源的方式看來,能源消耗量理所當然是恆溫動物的十倍;可是應該是冷血動物的擬態,其能源消耗量竟然也跟人類一樣是恆溫動物的十倍。」

「真是有趣的理論,你應該拿去寫成論文發表。」

「你也說過你曾經做過夢吧?」

「的確。雖說是做夢,不過只是一些很普通的夢而已。」

麗塔認為在夢境中找出意義是一件毫無幫助的事情,惡夢就只不過是個普通的惡夢,那與麗塔·布拉塔斯基在每回戰鬥之時都會捲入的狗屁時間循環相比,本質上是截然不同的東西。

「今天也是出發迎擊的前一天,你採訪過的傢伙們有接到信息嗎?」

「當然,我今天早上已經打通電話到洛杉磯確認,三個人全都收到那個信息。」

「看來他們露出馬腳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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