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費列渥軍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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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領導者好像說過,會抓老鼠的貓就是好貓。

所以女武神麗塔·布拉塔斯基是上等極品的好貓,而在戰場上只會搖頭晃腦的我應該是一隻皮毛只能拿去做三味線琴的野貓吧?少將大人會擔心麗塔的發展狀況,卻不會在意一個新兵的生死存亡。

狗屎混蛋的的基礎訓練就這樣持續整整三個小時。

當然,狗屎混蛋的前體支撐也是滿滿三個小時。

由於我正在考慮今後該何去何從,所以沒有注意周圍發生的事。US特殊部隊的傢伙參觀三十分鐘之後,便一臉無趣地返回營舍,因為我沒有盯著麗塔看,所以沒有發生麗塔加入訓練的事件,而PT訓練也就一直持續到最後。

也許,這可以看做是「我能改變即將發生的事」的一個證據——只要我猛盯著麗塔看,麗塔就會加入前體支撐,PT訓練就會在一個小時內結束,沒有特殊理由就突然決定的這個PT訓練,也會在沒有特殊理由的情況下突然結束。

如果我的推測屬實,那麼情況似乎並不是無法突破,就算是令人絕望的明日戰場,也有可能開闢出康庄大道。管他只有百分之一還是百分之零點一的成功率,我都要練就一身高超的戰鬥技巧,然後撬開敞開機率極低的希望之門,只要我能穿越生存所需的所有關卡,或許桐谷啟二就能抵達還未能見到的後天世界。

下一次的PT訓練,我決定要盯著麗塔看。

對無冤無仇的人投以詛咒般的視線雖然令人覺得有些歉疚,不過也是沒辦法的事,與其浪費時間在無法帶到下一個時間循環的肌力訓練上,還不如努力將戰鬥程序輸入體內。

在烈日照射下結束訓練的士兵們,一邊發著牢騷一邊走向營舍。

我的腳步則邁向正在重新綁起鞋帶的小隊最資深軍曹。仔細考慮過後,我終於做出結論,戰鬥技巧還是跟費列渥學習才是上策,不只因為他是小隊中活得最久的人,而且據說他也曾經擔任過訓練學校的教官。

他扁平的發端冒出熱氣,雖然剛剛才結束整整三個小時的PT訓練,但是費列渥的臉看起來似乎還可以參加鐵人三項比賽並且輕鬆拿下冠軍。

費列渥粗實的頸根處有一道皺摺的傷疤,據說以前在正式採用機動護甲之前,士兵都會被植入可將神經高速化的晶元。雖然現在部隊已經不做這種沒有效率的事,但是費列渥的傷口卻可算是在戰場上生存長達二十年的勳章。

「是不是長水泡啦?」

費列渥維持綁鞋帶的姿勢如此低頭說道,他的腔調是巴西人特有的捲舌高速英語。

「……不是。」

「你會害怕嗎?」

「我並不會特別害怕出發迎戰,雖然不害怕是騙人的,但是我覺得就算逃走也沒辦法改變現況……」

「以剛從訓練學校畢業的菜鳥來看,你還算適應得不錯。」

「軍曹,您要繼續做訓練嗎?」

「嗯,沒錯。」

「可不可以讓我跟著您一起練習呢?」

「這個笑話不好笑。」

「這不是笑話,我是認真的。」

「赴死前一天不要憋在狗屁悶熱的機動護甲當中,如果想流汗的話,找個小姐在她的雙腿之間好好地流吧!」

我不禁漲紅臉頰。

費列渥依然仔細地綁著鞋帶。

「我的話說完了,快滾吧。」

「為什麼……為什麼軍曹不這麼做呢?」

費列渥抬頭看向我,他那深陷黝黑肌膚中的滾圓雙眼以二十毫米穿甲彈的破壞力射穿我的心臟,而太陽仍然灼熱地燒烤著肌膚。

「你的意思是我是個寧可汗流浹背穿著機動護甲,也不願意抱女人大腿的同性戀啰?」

「我……我沒有這個意思。」

「算了,你坐下。」

他使勁地搔了搔短髮,接著用同一隻手拍打地面。

於是我屈身坐下,陣陣海風吹拂於兩個男人之間。

「這是在石垣一島戰鬥時發生的事……」

費列渥開始敘述。

「應該已經有十年了吧?當時的機動護甲質量非常粗糙,胯下的……剛好就是這個位置的裝甲板常常會把皮膚磨破,訓練時破皮結痂的部位會在實戰中再次磨擦破皮。因為相當疼痛,所以有些傢伙就會在匍匐前進的時候站起來,我會馬上跟他們說危險快趴下,他們卻說痛得沒辦法趴下,對敵人來說剛好就是活靶。砰砰砰!好幾個人當場就掛了。」

費列渥擁有日裔巴西人的血統,他的出生地是全境半數以上地區都被擬態侵略的南美洲大陸。

我們作戰時所穿著的機動護甲是一種精密的機械,在農產品比工業製品還貴的日本也許情況有些不同,不過實際上許多國家的士兵都是被迫只能戴著防毒面具並且扛著舊式火箭筒與擬態作戰。當然也不會有大炮跟飛機的航空支援,因此就算能夠擊退敵人,被納米機械侵襲肺部的士兵們在作戰結束後都會紛紛死去。就這樣,人們所居住的土地逐漸變為死亡沙漠。

費列渥的家人捨棄寸草不生的土地,把生存契機寄托在科技城牆保護下的東方島國。日本的聯合防疫軍士兵如果擁有家室,就可以優先取得移民權——基於此項理由,費列渥加入聯合防疫軍JP,除了他之外,在最前線作戰的裝甲步兵部隊當中還有許多此種移民士兵。

「你聽過『斬後而得以習之』這句話嗎?」

「啊?」

「就是在斬殺敵人後才學會刀的用法的意思,這是武士的用語。」

「對不起,我沒聽過。」

「冢原卜傳、伊藤一刀齋、宮本武藏……這些都是五百年前活躍於日本的武士。」

「我在漫畫中讀過武藏的故事。」

「現在的年輕人連冢原卜傳都不認識嗎?」

費列渥嘆了一口氣,巴西出身的他卻比純正日本人的我還要熟悉日本歷史,這讓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武士以戰鬥做為生計,跟我們一樣都是靠戰爭過活,你知道剛剛說的這些人在去世之前曾經殺死多少敵人嗎?」

「這個嘛……五百年後的今天都還流傳著這些人的名字,所以我認為應該不只十人或二十人吧?」

「數目遠遠超過你的想像。雖然沒有留下正式紀錄,但是一個人至少殺過三百到五百人,而且還不是用槍或炸彈,而是使用不具威力的近身武器砍殺敵人。這應該是一個可以獲頒勳章的戰果吧?」

「怎麼能夠殺死那麼多人呢?」

「只要一個禮拜殺死一個人,十年就可以達到五百人,他們必須不斷砍殺,才能強到被稱為劍豪。」

「我不太明白、這就像是角色扮演遊戲(RPG)一樣,只要打倒敵人就會變得越來越強嗎?想要變強還是需要訓練的……」

「但是敵人並不是稻草人,而是活著的人,同時也是跟自己一樣配帶刀、一樣想存活下去的真人。武士如果想要斬殺這些人,就必須出其不意或是巧思陷阱,有時還要腳底抹油走為上策。」

「原來如此。」

「怎麼做就會身陷危險?怎麼樣才能安全地砍下敵人的項上人頭呢?只能靠著在實戰中親身體會,只在道場上練習揮劍的毛頭小子並不可能贏過為求生存而練就高強劍術的劍客,而五百人的數目也是經過日積月累而來。在日本名留青史的劍客,個個都是這樣一路拚命砍殺過來的。」

「這就是『斬後而得以習之』嗎?」

「沒錯。」

「如果是這樣的話,士兵又為何要接受訓練呢?」

「你發現到一個很好的問題,以士兵的水平來說,你的頭腦會不會太過聰明啊?」

「您別開我玩笑了。」

「如果要對付擬態,原本應該動用直升機跟戰車,可是直升機的價錢太高,而且訓練飛行員的花費也很大;而戰車在滿是高山河流的日本地形當中又無法發揮太大的作用,因此只好把大量的士兵裝進機動護甲送上戰場,這樣才會比較有效率。」

「喔……」

「在訓練學校學習的是最基本的防衛技能,那些準則是為了教會分不清左右的毛頭小鴨在狗屁不通的戰場上不要亂闖紅燈。記得先看右邊,然後再看左邊,如果子彈迎面飛來,好孩子就要記得低下頭。如此一來,運氣好的傢伙就會撿回一條命,運氣不好的傢伙就會死掉,而存活下來的這些運氣好的傢伙,就會從實戰當中學到經驗然後磨練成一個向陽的士兵。」

費列渥突然停止談話。

「你在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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