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完全遲到了。」
坂田銀八一邊趕往作為會場的居酒屋,一邊輕聲嘀咕著說道。
但他心裡其實並不如嘴上所講那般感到『糟糕』。
畢業至今屆滿五年——今天是銀魂高中3年Z班的同學會。
對於跟3年Z班全班同學睽違五年的重逢一事,銀八與其說是滿懷期待,倒不如說是害臊之情略勝一籌。有種很想快點跟他們見面,卻又希望延後見面時機……
——哎呀,總之呢,就是有點難為情嘛混帳東西。
之類的感覺。
銀八今天依舊在襯衫外面披上一件白袍,腳底則穿著一雙涼鞋。
他心想還是維持跟過去一樣的裝扮,大家見面也比較不會感到緊張,所以才選擇了這種穿著風格。
他有接到身為總召的新八打電話聯絡,告知已確定將歌舞伎町的某間居酒屋作為會場。
抵達那間居酒屋,對店員說「我是來參加銀魂高中同學會」的銀八,隨即被店員帶進裡面的包廂。
包廂位在鞋櫃正對面,紙門關得緊緊的,可以清楚聽見由內傳出的喧鬧聲。由於離開始時間已經超過如分鐘,因此參加者們似乎已經開始飲酒作樂了。
抱歉我遲到了,剛剛順手救了個掉進河中的小孩才拖到這麼晚——就在銀八準備邊隨便掰個謊言瞞混過關邊伸手拉開紙門之際。
「——可是坦白講,那個老師實在有點微妙啊。」
某人的講話聲透過紙門傳入耳中。
「是啊,找也不記得他有表現出多像老師的一面給我們看就是了。」
另一人隨即搭腔回應。
——他們是在聊我的事嗎……?
銀八就這麼伸手搭著紙門,豎起耳朵聆聽裡頭的對話。
以前的學生們則在紙門後方繼續開講。
「真要說的話,那個人總是穿著一襲白袍對吧。他明明是個國文老師耶,真搞不懂。」
這次換成女性的嗓聲。看來並非只是幾名學生碰巧談論起這個話題,而是整個包廂都在聊同一件事。
「老師真的有好好洗過那件白袍嗎?」
某人說道。
——當然有洗好不好!或者該說我有好幾件同款式的白袍可以換穿啦!
在僅隔一扇紙門的極近距離下,銀八祭出了無言的吐槽。
「另外啊,他在教室里還叼著香煙的舉動,超討厭的說——」
「沒錯沒錯,還有啊,臉上那副總是歪一邊的眼鏡也令人耿耿於懷呢——很想對他說『拜託把眼鏡戴正好不好』啊。」
「搞不好那個人其實很想引人注意喔。」
這個意見一出,包廂內頓時爆出響亮的鬨笑聲。
——吵死了笨蛋,誰想引人注意啊。別隨便在我身上貼標籤好不好。
——話說回來……
聽到這裡,銀八不禁揚起半邊眉毛。
——總覺得,他們……意見會不會太多了點啊?
——今天是同學會沒錯吧?所謂的回憶,多多少少都會受到美化不是嗎?
——稍微誇獎我一下也沒關係吧?毫無半點感謝之情?
——截至目前為止就只冒出一大堆針對銀八老哥我而來的牢騷是怎樣?
但只要再耐著性子多聽一會兒,或許就會出現感謝銀八老師之類的意見也說不定,如此心想的銀八決定繼續豎起耳朵偷聽對話。
「基本上那個人就連講課也是馬馬虎虎的啊。」
「對對對,與其說是敷衍了事,倒不如說有種講完就落跑的感覺。」
「自己明明也愛裝傻,但看見別人裝傻就會改用類似發飄的語氣回嗆呢。」
「那個人天生就是個任性鬼啊。」
「平常總是散發出一股懶洋洋的氣息說——」
「頭髮蓬鬆雜亂,兩眼也像死魚一樣無精打采啊。」
「此外,他偶爾還會拋出一些下流段子呢。」
「對對對。那種作法在現代可是個大問題啊。」
「他基本上根本沒有身為教師的自覺啦。」
「真的,一整個不配當老師。」
「或者該說,不配當大人?」
「啊,說得好——」
「哈,坦白講我超討厭他的啦。」
——等等怎麼從頭到尾就只聽到滿滿的抱怨啊啊啊!?
手扶紙門的銀八內心不斷淌血。
——這群小毛頭是怎樣啦!明明是睽違五年的相聚,他們卻是完全沒有那麼一丁點兒要稱讚我的意思嘛。就算我不在場,你們也罵得太凶了吧!
然而,這群過去受教的學生們仍持續發表毒舌評論。
「毫無爽朗氣質可言啊。」
「的確沒有,也沒有半點熱情。唯一有的就是JUMP愛。」
「明明從沒替學生們著想,卻是自戀到不行啊。」
「每當教室裡頭吵吵鬧鬧的時候,那個人不是都會搬出一句固定台詞來教訓我們嗎?那句話的內容是什麼?」
「哦——有有有。應該就是那句著名台詞吧?『嘰哩呱啦嘰哩呱啦的吵死人了啦,以為是※馬·●貝駕駛的機●戰士不成啊你們這群混帳東西』。」(譯註:典出初代機動戰士鋼彈。)
「我才沒講過這句鬼話」」
銀八終於忍不住拉開紙門。
他一邊定睛怒瞪齊聚一堂的學生們。
「你們通通給我差不多一點喔!就算我不在場,你們也抱怨得太凶了吧!我在紙門外面全部聽得一清二楚啊!今天是同學會沒錯吧!即便只是場面話,你們真的也完全不打算對過去的恩師表示那麼一丁點兒敬意嗎!還有,我才沒講過什麼『嘰哩呱啦嘰哩呱啦』的罵人字句!!為什麼我非得把那種可能牽涉到版權問題的台詞當作固定開罵用語不可啊!你們這群小鬼實在是……」
講到一半,銀八突然收聲。
——咦……?
囚為包廂裡頭的氣氛顯得不太對勁。在場眾人凝視著自己的雙眼,與其說是尷尬,倒不如說浮現出更為強烈的困惑神色。不對,或者該說……
「呃……請問各位是什麼人啊?」
環視包廂一圈的銀八開口詢問。
在齊聚一堂的這群人當中,銀八居然找不到半張熟面孔。
離他較近的一名男子提心弔膽地說道:
「那個——『請問您哪位?』是我們該說的台詞就是了……我們才想請問您是什麼人呢?」
被反問的銀八先是猛眨了眨雙眼,接著才做出回應。
「……呃,那個,我是在銀魂高中執掌教鞭的坂田銀八……那個,不好意思冒昧請教一下,這裡不是銀魂高中3年Z班的同學會會場嗎?」
「不是……這裡是仁鐮高中3年G班的同學會會場。」
「仁鐮高中……」
銀八清清嗓子繼續詢問。
「那麼,方才各位在談論的對象是……?」
「是我們以前的班導師,※斜加田仁缽老師。」(編註:與「坂田銀八」日文音近。)
「仁鐮高中的斜加田老師……哈哈,那位老師該不會碰巧跟我長得十分相似吧?」
「嗯——那倒未必喔?」
男子微微側頭說道。
「髮型與眼鏡是很像沒錯,但斜加田老師身高達2公尺,還留著長度直達地板的鬍子喔。」
「呃,是喔……那就不太……或者該說那個人跟我長得根本不像嘛……」
就在這個時候,放在白袍口袋裡的手機發出振動。
銀八拿起手機貼著耳朵。
「喂……」
「啊,老師,我新八啦。對不起,同學會的會場地點有所更動。不是在先前通知您的那間居酒屋。」
「混帳東西!早點講好不好!害我會錯意兼出了個超大的洋相!遠比在學校對老師喊『媽媽』還要難為情兩百倍啊我!」
「真的很對不起。新的同學會地點是在——」
*
「居然挑在這裡……」
抵達會場的銀八忍不住嘀咕一聲,出來迎接的新八隨即接著說道:
「就想說比起居酒屋,移到這邊大家應該能聊得更加起勁才對。喏,我們過去不是天天都在起鬨嗎——在這間教室裡頭。」
原來同學會會場是被換到3年Z班教室了。
數年前,銀八等人在這裡卯起來裝傻、吐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