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絕路

孩子興高采烈地吃著冷包子,手拉著欄杆一下下晃動著身體。廖亞凡站在欄杆的另一面,伸手抹去他臉蛋上的一點碎屑。

「你從哪裡弄來這麼多汽水罐?」廖亞凡踢踢腳下一個鼓鼓囊囊的袋子,「該不會都是你喝的吧?」

孩子笑著不說話,臉上是自豪和一點羞澀的表情。

「謝謝你了。」廖亞凡莞爾一笑,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頭。

孩子彷彿受了鼓勵,站直了身子大聲說:「只要你需要,我還可以幫你,什麼都行!」

廖亞凡苦笑了一下,「你幫不了我的。」

孩子急切地說:「我能我能,你說吧,讓我幫你什麼?」

廖亞凡輕輕地拍拍他的臉,月光下,孩子的面龐宛若象牙般潔白光滑。她看看孩子充滿自信的眼神,又回頭看看天使堂的二層小樓。

「我想離開這裡。」

大火被撲滅後,警方迅速進入火場。這棟街邊二層小樓已經幾乎被完全燒毀,簡單清理現場後,警方在樓上發現一具焦炭狀的屍體,其他的一無所獲。

死者已被燒得面目全非,緊急送檢後,通過DNA比對確認死者是在逃犯羅家海。法醫在對羅家海進行初步屍檢時發現死者呼吸道沒有吸入式灼傷,也沒有煙塵,懷疑死者被焚燒前已經死亡。經毒物檢驗後確認死者是死於氰化物中毒。

火災原因也很快被查清,引燃物為汽油。結合死者之前曾與方木通話的情況,羅家海是被人滅口後焚屍滅跡。

由於死者系俯卧,因此身下部分衣物得以保存,警方在死者衣袋裡發現了一張尚未完全燒熔的銀行卡。在發卡行調取相關資料後,確認該卡的辦理人使用了虛假的身份證明,而銀行卡里只有10元餘額。

羅家海曾承認火災現場就是系列殺人案的第一現場,因此方木要求勘驗部門反覆勘驗現場,希望能找到血跡和毛髮等物證,然而勘驗部門坦言現場幾乎被燒成一片焦炭,已經沒有勘驗價值。至於羅家海從Z先生處盜得的資料,在現場也沒有發現。

一場大火,把一切都燒得乾乾淨淨。

「什麼?」周老師一臉驚愕地站起來,「有人要殺我?」

「對!」方木一臉凝重,「那天晚上你去哪裡了?」

「我在一家浴池洗澡……然後就回天使堂了。」

「你,是不是……」方木斟酌著詞句,「……沒有性能力?」

「是的。」周老師很痛快地承認,「你還記得我腿上曾中過一槍么?生殖器被完全毀掉了。」

明白了,羅家海應該在浴池裡近距離接觸過周老師,確認他不是當年強姦沈湘的人,由此產生了對Z先生的懷疑。

「是誰要殺我?」

「是羅家海。」方木猶豫了一下,「有人告訴他,當年是你強姦了沈湘。」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羅家海加入了一個互助殺人組織,組織成員就是當年教化場計畫的實驗對象,為首的一個人叫Z先生,就是他告訴羅家海,是你強姦了沈湘。」

「那羅家海呢,你們抓住他了?」

「羅家海死了。」方木鐵青著臉,「我們相信是那個Z先生殺了他滅口,並銷毀了所有證據。」

周老師臉色煞白,雙眼無神地盯著方木,片刻,他頹然跌坐在椅子上,雙手抱頭,死命地撕扯著自己的頭髮。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忽然,他猛地抬起頭來,「Z先生是誰,你們調查清楚了么?」

方木沒有回答他,而是意味深長地盯著周老師的眼睛,「你當年的助手,就是楊錦程,對吧?」

周老師瞪大了眼睛,他很快就明白方木的言外之意,一個勁兒地搖頭:「不可能,不可能是他,我是他的老師,他怎麼會……再說,那天晚上他一直跟我在一起。」

「那你們去浴池的事情,還有誰知道?」

「當時……」周老師皺著眉頭回憶,「我們在研究所里……周圍的人……」

他用力地捶捶自己的腦袋,「好象好幾個人都知道我去找他,但是,應該不會有人知道我們去浴池啊。」

方木不說話了,沉默著吸煙,一根煙吸完,他站起來。

「我們去找楊錦程談談。」

楊錦程似乎對他們的來訪早有心理準備,既沒有寒暄,也沒有起身讓座,只是坐在桌子後面,輪流打量著方木和周老師,靜等對方開口。

方木也索性直奔主題:「楊博士,我需要有關教化場的所有資料。」

楊錦程掃了周老師一眼,摘下眼鏡慢條斯理地擦著,重新戴好眼鏡後,他輕輕地說:「不可能。」

周老師一掌拍在桌子上,激動得滿臉通紅,「錦程,這件事已經不是科學倫理那麼簡單了!有人掌握了教化場計畫,而且顯然要殺死所有知情者。這個人已經派人來殺我,如果你不交出所有數據,儘快讓警方破案的話,連你自己也有危險!」

楊錦程似笑非笑地看著萬分激動的周老師,似乎覺得他很滑稽,卻絲毫不為其所動。

「我不想再重複了——不可能。」

氣得發狂的周老師還要開口,方木抬手阻止了他。

「楊博士,教化場的資料和數據涉及到幾起系列殺人案,我不妨告訴你,幕後指示者叫做Z先生,他已經銷毀了證據,你手裡的資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此外,」方木提高音調,「這個人應該就在你的身邊,我希望你能給我們提供一些線索,及早將他找出來。」

「對不起。」楊錦程搖搖頭,「我幫不了你。」

方木盯著楊錦程看了幾秒鐘,「楊博士,我有權要求你配合警方……」

「但是我沒有必須配合你的義務!」楊錦程打斷了方木的話,「如果你們要硬來的話,請相信我有一萬個辦法讓你們空手而歸!」

方木的雙手按在桌面上,上身前傾,居高臨下地凝視著楊錦程,楊錦程半仰著頭,毫不退讓地回望著他。片刻,方木緩緩說道:「楊博士,我希望你能再好好考慮一下。」

說完,他就轉身拉著周老師向門口走去,剛拉開門,就聽見楊錦程在身後叫了一聲:

「周老師!」

周老師滿懷希望地回頭,看見的卻是楊錦程面無表情的臉。

「周老師——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叫您,請相信我,」楊錦程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會讓心理學變得更加偉大。」

周老師苦笑一下,轉身拉開門走了出去,方木跟在他身後,想了想,回過頭來說道:

「你不是想讓心理學變得更偉大,你只是想讓你自己變得偉大。」

心理學的偉大毋庸置疑,然而,在心懷惡念的人手中,再偉大的科學也只是更殘酷的兇器而已。回去的路上,方木突然想起了孫普。

孫普在地下室里活活燒死了喬教授,其實,那也是針對方木的一場心理劇——創傷場景的重新組織。只不過大多數治療師用它來救人,而孫普卻拿它來害人。

當時的孫普和此時的Z先生,是多麼的相像!

Z先生顯然非常熟悉心理劇這種治療手段,他知道心理劇的所有主要技術都應該配合受創傷者的特別需要。只是他將治療性的儀式——這個心理劇的最後階段篡改成了殺人滅口。Z先生應該很清楚,這不僅不會幫助姜德先他們擺脫心理疾患,更可能造成再度創傷。

方木捏緊方向盤的手漸漸用力。必須儘快找出這個Z先生,一刻也不能再等了。

抱有同樣想法的,除了警察,還有一個人。

咄咄逼人的來訪者消失在門外,楊錦程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軟在座椅上,剛才還不動聲色的臉上呈現出一副惶惶不可終日的恐懼表情。

看來周老師並不是嚇唬自己,的確有人掌握了教化場的秘密,而且就如方木所言,這個人就在自己身邊。

楊錦程坐著發了一會呆,忽然一躍而起,端起面前昂貴的茶杯,將裡面的冷茶一飲而盡,然後起身按動開關,走進了密室。

他要儘快找出這個人。在出國之前,決不允許再發生意外。

偌大的會議室里,只有鄭霖、邊平和方木三人圍桌而坐。會議室里煙霧繚繞,每個人面前的煙灰缸里都插滿了煙頭,而每張隱藏在煙霧後的臉,都寫滿了沮喪。

「事情就是這樣。」方木掐滅煙頭,靜等兩位領導開口。

邊平看看鄭霖,「老鄭,你有什麼看法?」

鄭霖陰沉著臉,把煙頭狠狠地按在煙灰缸里,「申請搜查楊錦程吧。」

「沒用。」方木搖搖頭,「楊錦程說得對,他絕對有辦法讓我們一無所獲。」

「那他媽怎麼辦?」鄭霖突然爆發了,「楊錦程肯定就是那個Z先生!除了他,誰還會對心理劇那麼在行?他怕教化場計畫泄露出去,所以就殺人滅口!」

邊平看了方木一眼,「我覺得老鄭的分析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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