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捐贈者

姜德先合上電話,臉色慘白。他關掉手機,拔掉電話卡,又一把抓過桌上的餐巾,把手機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又示意曲蕊把手機遞給他。

「專線聯絡那部,快點!」

曲蕊不知所措地把手機遞過去,姜德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動作,然後用餐巾把手機包好,小心地揣在懷裡,起身對曲蕊說:「你在這裡別動,我很快回來。」

一出門,姜德先就感到對麵包房裡的顧客向他投來異樣的目光,他佯裝沒有察覺,徑直走向走廊盡頭的衛生間。

關上衛生間的門,他就把懷裡的手機掏出來,扔進一個隔斷中的廢紙桶里,又把電話卡扔進馬桶沖走。隨後,他拉開褲子,站在小便池邊小解,從窗戶向外看去,兩個人影正在樓下的路邊來回溜達。

他苦笑了一下,整好褲子推門出去。外間的洗手台上,一名男子正往手裡擠著洗手液,姜德先認得他是對麵包房的顧客之一。

回到包房裡,曲蕊迫不及待地問道:「怎麼了?」

姜德先壓低聲音說道:「H先生那邊出事了。」

曲蕊的臉刷地一下變得慘白,她的嘴唇翕動了幾下:「譚紀怎麼樣了?」

「還不知道。」

曲蕊猛地站起來,一把抓起手包就要往外沖。姜德先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低聲喝道:「你幹什麼?」

「我得去看看。」曲蕊拚命掙扎,「你別攔著我!」

「坐下!」姜德先的臉可怕地扭曲起來,「你要害死大家么?」

「反正也出事了,你以為還有什麼活路么?」曲蕊已經幾近瘋狂,「你放開我!」

「啪!」一記耳光重重地打在曲蕊的臉上,連痛帶驚,曲蕊的動作也停下來。

「對不起,Q。」姜德先低聲說:「也許事情還有轉機。我們不能先亂了陣腳。」

他的話讓曲蕊暫時冷靜下來,可是沒過多一會,她又掩面抽泣起來。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譚紀……」

姜德先苦笑著安慰她:「你別急,應該很快就有人來告訴我們消息了。不過你要記住,什麼都不要說。」

果真,不到半個小時,包房的門被人猛地一腳踹開。暴怒的鄭霖帶著幾個警察魚貫而入,邊平和方木緊隨其後。

姜德先站了起來,「你們幹什麼……」

話音未落,兩個警察動作利落地將他反剪雙手,臉朝下按在桌子上,另一名警察立刻上前搜身。

「搜查證呢,你們有搜查證么?」姜德先被牢牢壓住,嘴裡兀自叫喊著:「你們這麼做是違法的!」

鄭霖沒有理會他,接過負責搜身的警察遞過來的手機,另一個搜查曲蕊的女警也搜出了一部手機,鄭霖分別撥打了這兩部手機,臉色一變。

「不是這兩個,繼續找!」鄭霖看看滿臉通紅的姜德先,揮揮手,「先放開他。」

兩個人的物品都被翻了個底朝上,卻再沒有發現第三部手機。鄭霖想了想,把留下負責監控的一組人叫到外面。在樓下負責封鎖的人員表示包房的窗戶和衛生間的窗戶始終沒有拉開,排除拋往室外的可能。負責在對麵包房監視的警察一拍腦門,跑到衛生間里,片刻,他又跑回來,手裡的物證袋裡裝著兩部手機。鄭霖端詳著這兩部手機,問那個警察:「你親眼看見他扔進去的?」

那個警察略顯尷尬地說:「沒有。我只看見他進了衛生間。」鄭霖小聲咒罵了一句,指示下屬把手機帶回去檢驗指紋。

鄭霖回到包廂,曲蕊已經被帶到另一間包廂里。他在衣冠不整的姜德先面前坐下,死死地盯著他看了足有一分鐘,緩緩說道:「說說吧,你心裡清楚我為什麼來找你。」

已經恢複平靜的姜德先冷笑一聲,「你也知道我是幹什麼的,誘供對我沒用。」

鄭霖也笑了,「別得意太早,你以為我沒有把握就會來抓你么?」他揮手示意身後的警察,「把他給我帶回去!」

今日零時三十分許,兩名巡警在醫科大學附屬醫院附近巡邏時,發現一台可疑車輛。上前盤查時,發現車內一人與通緝犯羅家海非常相似,巡警要求所有人下車接受檢查時,司機忽然開槍並駕車逃離。所幸兩名巡警所穿的多功能執勤服較厚,火藥槍噴射的鐵砂只傷及皮肉。市局接到案情報告後,迅速組織圍捕,並於今日凌晨一時二十分將犯罪嫌疑人所駕車輛截獲。犯罪嫌疑人黃潤華被擊斃,犯罪嫌疑人譚紀重傷,另一名犯罪嫌疑人羅家海在逃。警方在這次圍捕行動中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編號為C09748的警員魯旭光榮犧牲。

另兩名犯罪嫌疑人曲蕊和姜德先被依法拘留,考慮到此二人有結夥作案的重大嫌疑,專案組擬定向市局申請將拘留期限延長至30天。

醫大附屬醫院的重症監護室里,面戴氧氣罩的譚紀平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了粗粗細細的管子。方木站在他的病床前看了一會,轉頭問一直抱著肩膀默立的鄭霖:「情況怎麼樣?」

「特重型顱腦損傷,剛做完手術。」鄭霖嘆了口氣,「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

「他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不知道。可能是3天,也可能是30年。」鄭霖的臉色更陰沉了,「醫生說他很可能變成植物人。」

方木的心一沉,目前沒有充足證據指控曲蕊和姜德先,黃潤華也死了,只能依靠譚紀的口供,否則30天後只能放人。而譚紀蘇醒的日子遙遙無期,唯一的希望就是儘快抓住羅家海。

正想著,衣袋裡的電話響起來,方木拿出手機一看,是邊平。

「你馬上回市局,在那輛麵包車裡有發現!」

經過今日凌晨的撞擊,麵包車已經嚴重受損,但是勘驗人員還是在車裡發現了大量物證,其中最重要的,是一具屍體。

死者為男性,年齡大約在35~40歲之間,全身赤裸,被裝在一條麻袋裡。法醫推斷他的死亡時間大約在昨天夜裡20時至零時之間,死亡原因為機械性窒息,從屍檢情況來看,應該是被人徒手扼死的。

死者皮膚粗糙,但從其面部提取出部分化學物質,經檢驗應該是一些護膚產品,從死者頭髮上厚厚的定型啫喱水來看,他應該是一個很注意個人形象的人。

方木彎下腰,在死者身體上來回嗅著,然後吸吸鼻子,「都死了這麼久,還這麼香。」

「嗯。」正在操作的法醫頭也不抬,「這小子噴了不少香水。」

方木想了想,轉頭問專案組的同事:「死者身份確定沒有?」

「沒有。死者身邊沒有任何身份證明,不過我們已經發出認屍告示了。」

「嗯。」方木點點頭,「去大中型娛樂場所問問,帶文藝表演那種的。」

那同事應了一聲就出去了。方木回頭指指屍體上遍布的紅色圓圈,「你們畫這些紅色圓圈是什麼意思,重點檢驗么?」

「不。」法醫停下手裡的工作,「那不是我們畫的。」

「什麼?」方木很驚訝,「你的意思是——屍體送來的時候,上面就有這些紅圈?」

「對。」

有意思。方木興奮起來,他仔細觀察這些紅圈,發現死者的眼眶上有一對,軀幹部位也有幾個。

「後背上還有兩個。」法醫伸手在自己的後腰上比劃,「在這裡。」

「這些紅圈框住的——是什麼位置?」

「哦,這我倒沒想過。」法醫也來了興緻,在死者身上大致比量了一下,「這是心臟,這是肝臟,這裡是小腸,這裡嘛,應該是胰臟,後背那兩個是腎臟……嘿嘿,有意思。」

「什麼有意思?」方木急忙問。

「你看,」法醫指指死者眼眶上的紅圈,「這裡對應的應該是眼角膜。心臟、肝臟、小腸、胰腺、腎臟,加上眼角膜,都是可捐贈移植的器官。如果再加上骨骼、皮膚、血管和造血幹細胞……」他在死者身上比劃著,「……這傢伙就全身都是寶了,嘿嘿。」

方木沒有笑,而是陷入了沉思。

據那兩個巡警講,發現麵包車的時候,它正停在醫大附屬醫院附近,而死者的身上又被兇手在可供捐贈的器官位置上畫了紅圈,難道他們是想把死者當作一個捐贈者棄置在醫院?

這是不可能的,且不說死者身份待查,就算是無名屍體,也會被醫療單位用作試驗和教學,不可能隨便割下器官用來移植的。也就是說,兇手的真正目的並不是讓死者捐贈器官,而是利用它的屍體來表達自己的某種情緒。

這又是一個儀式。

問題是,在這三個人中,儀式的主角是誰?

方木比較傾向於是黃潤華。如果他估計得沒錯的話,以譚紀為主角的儀式已經進行完畢;如果這次的主角是羅家海,那麼這個死者很可能就是當年強暴沈湘的人,可是從現場的情況來看,報復性犯罪的意味不是很明顯。

他仔細查驗了黃潤華的屍體,發現他的身上除了槍傷之外,還有幾處陳舊的皮膚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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