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在王鉷離開之後,鐵青著臉,將手中的樂譜重重放在了案几上,對著高力士道:「是不是所有人一樣,對他好一些,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高力士躬身道:「陛下息怒,王太府卿也是無心的!」
「這還是無心?無怪連靜遠都要忌憚他三分,簡直是得寸進尺,無法無天。」
李隆基他心性不定,喜歡玩樂更勝於治國,對心腹又過於的信任,才導致了諸多禍端。
但是他自身的才智,卻是天下一時之選,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裴旻來找他,李隆基心底還覺得裴旻多疑了。
此事裴旻自己並沒有任何不對,固然手下兵卒推倒了王鉷確實不該。
但是王鉷曲解聖意不說,還強闖梨園女部。
他可不記得自己給了王鉷這個權力。
或許天下人小覷梨園,將梨園子弟視為戲子,可在李隆基眼中卻不一樣。
李隆基完全將梨園子弟如臣子一般對待,梨園的諸多管事都給李隆基授予官職,如李龜年的都知,張野狐的都都知(沒寫錯),還有雷海青的威衛將軍等文武官職。
王鉷強闖梨園,本就有過在先。受了教訓,理當知錯反省,真有膽子找裴旻的麻煩?
裴旻是什麼人物?
不說自己如何器重裴旻,僅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真要說起來即便是自己這個皇帝也要忌憚三分。
功高蓋世,手握西方十數萬精兵強將,至關重要的還是對朝廷忠心耿耿,對他矢志不渝。
如此人物,放在任何時代都是瑰寶。
便如唐初李靖、李世績,高宗朝的蘇定方、薛仁貴一樣,這麼寶貝的一個存在,捧在手心裡還來不急呢,哪裡會有虧待裴旻的想法?
李隆基心如明鏡,王鉷固然在自己的任用下,地位崇高。
卻也不至於讓裴旻這個唐王朝功勞至高的邊帥,向之低頭道歉,而且還是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
故而心底是有些覺得裴旻這是權勢越高,膽子越小。
哪裡知道王鉷果真帶著一身異樣來了。
李隆基一眼就看穿了王鉷的用心:自己是一國之君,臣子帶著一身傷來找自己,自己豈能不過問。
這一過問,不就等於無形告狀?
明明是自己錯在前,還意圖告狀。
李隆基瞬間明白了裴旻會來找自己從中調和了,定是知道王鉷的惡行,願意退讓一步,免得自己為難。
裴旻的退讓與王鉷的得寸進尺也有了一個鮮明的對比。
這種對比,讓李隆基心頭越發不是滋味,說道:「御史中丞這個職位看來不能給王鉷了,就他這有仇必報的性子,要是掌握了御史台的彈劾之權,朝廷豈不亂了套?你去吏部,看一看有什麼政績卓越的官吏可以提拔為御史中丞的。御史中丞關係重大,不能空缺太久。」
王鉷一直力爭御史中丞的職位,這點李隆基是知道的,也意屬於他。
現在這個廟堂大多都是逼死武婕妤的存在,李隆基都看不過眼。
王鉷助他良多,也有大才,讓他當任御史中丞的職位並無不可。
至於其身兼十數要職,這並不礙事,能者多勞嘛!
就如裴旻一樣,對於西方的事情,他通常不過問。
西方有裴旻在,還能亂的起來?
不得不說,李隆基是中國歷史上唯一一個有自主權,卻對於邊帥盲目信任的人物。
而他的兒子,未來的肅宗皇帝,卻是另一個極端,對於邊帥極度的不信任。
人家都是卸磨殺驢,唐肅宗卻是磨還沒卸好,就開始殺驢了。
……
王鉷很憋屈鬱悶的回到了府邸,一瘸一拐的,越想越是憂傷。
直到此刻,王鉷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
這一回到家,王鉷立刻得到了李隆基找吏部諮詢御史中丞的人選。
這一下,王鉷徹底傻眼了。
身兼諸多要職,確實很是得寵,但是這些要職都是行政職務,權力看似不小,沒有什麼威懾力。
御史中丞卻不一樣,御史中丞是御史台的二號人物,又稱稱御史中執法,有糾察百僚的權力。
只要身兼御史中丞,王鉷的權勢真的就不亞於宰相了。
對於這個位子他是勢在必得的,為此特地送了一大批的財寶給楊婕妤,讓她為自己說好話,吹枕邊風。
依照李隆基的態度,王鉷幾乎認定御史中丞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會在這關鍵的時候出了變故?
為什麼?
幾乎在同一時間。
裴府!
李林甫給了一個正確的答案:「這個王鉷已經為他的自以為是,自作聰明付出了代價。陛下有今日成就,其實浪得虛名的?他的小心思,真的以為陛下看不出來?其實很多時候,陛下心如明鏡,只是他不樂意去管而已。比起跟廟堂文武鬥智斗勇,不如花時間醉心於樂曲創作,將心思用在梨園上。」
裴旻不得不承認,李林甫對於李隆基看的透徹。
一個連續主導兩次宮廷政變而且都成功的人,他的心思權謀能差得到哪裡去?
實是性子使然,這位皇帝起了懈怠之心,很多事情不願意去管,不願意插手,故而才不斷的放權,好讓自己有很多的時間用在自己喜歡的音樂、女人身上,沉迷享樂,但並非是昏庸之主。
這一些裴旻這種跟著李隆基一路走過來的廟堂老臣都心如明鏡。
而王鉷卻不一樣。
王鉷入朝廷的時候,天下已經大定了,沒見識過李隆基的魄力,也沒見識過李隆基對抗太平公主時候展現出來的領導能力。
他遇到的是一個已經有些自足,開始懈怠朝政的李隆基。
王鉷本能的覺得李隆基並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厲害,是一個聽信枕邊風,盲目信任自己的中庸之主。
故而王鉷在李隆基面前耍弄著自己的「聰明才智」,卻不知自己的所有意圖早就給看的一清二楚。
比起對李隆基的了解,王鉷跟裴旻完全不是一個等次的。
「只是陛下很明顯還是要保王鉷,不然不會這樣草率了事的。對付王鉷,始終要過陛下這一關。」
裴旻揉了揉腦袋,在政治鬥爭這方面,他確實不那麼擅長,只是憑藉對李隆基的了解,讓王鉷吃了虧,接下來如何行動,他卻未想好。
李林甫這時卻道:「裴帥,請恕屬下直言,你的想法完全錯了。您不能將矛頭對象陛下,說句裴帥不開心的話。陛下是不能得罪的,尤其是裴帥的身份地位,您一旦得罪了陛下,可就無法翻身了。」
裴旻認真的聽著。
李林甫淡定自若的道:「陛下與王鉷,哪個更好對付?」
裴旻道:「自然是王鉷。」
「這就是了!」李林甫眼中閃著一抹笑意,說道:「如此通過算計陛下扳倒王鉷,與算計王鉷,扳倒王鉷哪個更容易?」
裴旻瞬間明悟,雙手一合,笑道:「我明白了,我們不能逼著陛下讓他除去自己的心腹,這樣就算能夠成功,也留下來極不好的影響。讓陛下自己看王鉷不順眼,這樣不需要我們動手,王鉷自己就涼了。」
「裴帥英明,一點就透!」李林甫從來不吝嗇自己的奉承之言,說道:「王鉷此人不能說他無能,他卻有才智本領。只是一步登天,缺乏歷練,心態不夠沉穩。嘗到了權勢滋味的他,有些志得意滿,自以為是。天欲使其亡,必先令其狂。只要利用他的自以為是,就能讓他自己走上絕路。」
「御史中丞,此事就是一個契機!裴帥,御史中丞權勢過重,對於這糾察百官的實權,王鉷志在必得。誰擋在他的面前,誰就是他的敵人。因為爭奪相位,李元紘、宇文融他們與王鉷鬧得很僵。只因牽扯的並非自己正面的利益,王鉷有所收斂。如果李元紘、宇文融他們再次阻擋在王鉷的面前,王鉷必然會與之白刃相見。」
「陛下需要一個清靜的廟堂環境,以供自己能夠清閑的入梨園玩樂。王鉷一旦打破這種清靜,陛下會更近一步的對王鉷生出抵觸的情緒。一步一步,只要類似的事情繼續發生,王鉷即會敗亡於自己手中。」
裴旻不得不承認,李林甫在權謀爭鬥上的可怕實力。
他將人性看的無比的透徹。
他不只是了解了李隆基,還在短短的時間裡,徹底的了解了王鉷這個人,看出了他致命的弱點。
「看來是時候去拜會拜會我的老上司了!」
裴旻口中的這個老上司,正是程行湛。
裴旻當初進入御史台,程行湛就是御史台的御史大夫,第一把手。
對於裴旻的到來,程行湛一大把年紀,依舊親自出府迎接。
看著自己的老上司八十餘歲,依舊精神抖擻,也很是欣慰,親自攙扶他進府。
當初對於裴旻進入御史台,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