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冊 變數 第十三章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華夏動兵,向來講究名正言順。

千古名篇《出師表》就是蜀漢丞相諸葛亮在決定北上伐魏,前給後主劉禪上書的表文,以興復漢室,北定中原為核心主題的文章。

還有建安七子之一的陳琳,為了給袁紹正名,也做了一篇《為袁紹檄豫州文》的檄文名作。

萬不可小覷這種繳文。

在很多時候,筆頭上的文章,不亞於千軍萬馬。

《出師表》一出,蜀中兵將士氣高昂。

《為袁紹檄豫州文》一出,直接嚇得曹操出了一身冷汗。只是當時曹操苦於頭風,病發在床,這冷汗一出,病反而好了。

李隆基下定決心南征之後,立刻就命與裴旻同為廟堂文宗的張說,寫了一封《討賊繳文》,向天下表明王師南征,名正言順。

張說辭藻華麗,嚴峻峭拔,雄奇豪放,確實是文採風流。

一篇《討賊繳文》洋洋洒洒的千餘字,寫的是字字珠璣,句句振奮,立表南詔王七大過錯,讓人聞之是熱血沸騰,怒髮衝冠,恨不得直接投身軍旅,一併南征。

文章一出,立刻引起了士林追捧。

京師周邊百姓歌頌支持,期待王師出征!

作為尋常百姓,他們哪裡知道裴旻的戰略,只是單純的覺得南詔王背信棄義,理當受到天朝制裁。

至於張虔陀姦殺了南詔王妃,這種醜事,張說自然是不會寫入《討賊繳文》里的。

家醜不可外揚嘛!

故而廟堂上除了少數一批人,絕大多數的大臣甚至都不知道這件事情,大多數人皆以為一切都是南詔的過錯。

作為唐王朝的中心長安,消息最為靈通發達,王師南征的訊息很快就傳遍了大唐各地。

等身處涼州的裴旻得知南詔戰事起的時候,李隆基命章仇兼瓊南征的命令已經下達了,《討賊繳文》更是傳遍天下。

得到消息的張九齡、李林甫、高適、哥舒翰、高仙芝紛紛訝異,一窩蜂的聚向了節度使。

他們都是裴旻最信任的心腹,都知道裴旻的戰略大計。

南北牽制吐蕃,是全盤布局中最重要的一環。

這唐王朝突然向南詔宣戰,諸人都大感驚訝。

明明已經結成了戰略關係,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豈止是他們,裴旻自己都有些始料不及的。

裴旻自身精於算計,屬於謀戰派的。經過李靖、裴行儉兵法的熏陶,早已胸藏甲兵。他最擅長的就是掌控戰事的節奏。只要節奏在手,讓他打的越舒心越舒服,對手就會輸得越慘。

只要一切跟著節奏走,裴旻有信心在高昌倉建成之後,掌控局勢的主動,將這個時代唯一能夠威脅唐王朝的阿拉伯重創,問鼎巔峰。

至於吐蕃,裴旻暫時沒有放在心上,也相信王忠嗣能夠對付。

南詔之變,卻讓裴旻變得很是被動,節奏完全給打亂了,甚至隱隱脫離了掌控。

面對麾下文武的聚集,裴旻也將南邊發生的情況與眾人細說。

對於自己的心腹,裴旻自不隱瞞,將張虔陀姦殺了南詔王妃白潔夫人的事情說了。

張九齡、李林甫、高適、哥舒翰、高仙芝聞言面面相覷,場面尷尬許久。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此事確實是張虔陀的過錯。

脾氣較為暴躁的哥舒翰直接罵了起來:「這是哪裡冒出來的混賬東西,就算管不好自己下半身,可以去找青樓里的姑娘,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找南詔王妃,這不是找死嘛……還拖累我們,簡直該千刀萬剮。」

裴旻的想法也是一樣,也未制止哥舒翰,繼續將南詔王皮邏閣的告示內容說著。

這一下罵的人可就不只是一個人。

幾乎是群情激奮。

但相對哥舒翰的粗魯,其他人就顯得文雅的多。

張九齡吹鬍子瞪眼道:「豈有此理,番外蠻夷果然以虺蜴為心,豺狼為性,不可教也。」

作為以風雅氣度著稱的張九齡,罵人都那麼文藝。

高適也相差無幾,哼道:「好一頭中山狼,這般背義無道,定為神人之共嫉,為天地之不容。」

至於哥舒翰、高仙芝相比起來那就粗魯的多了,各種的唐朝國罵。

高仙芝好一丟丟。

哥舒翰直接施展了草莽脾性,氣沖沖的喝道:「賊孫子,這般狂妄無知,氣煞哥舒老爺了。要不是老爺在涼州,非要讓這孫子知道他爹是怎樣出來的。」

唯有李林甫一聲不吭的皺著眉頭,在思考著什麼。

格格不入的李林甫很快吸引了裴旻的注意,他問道:「林甫是有發現?」

李林甫躬身道:「屬下覺得有些奇怪,認真分析思考,覺得這其中或許有不為人知的貓膩也不一定。」

在這個時候,唯一能夠冷靜下來的,只有李林甫一個人。

即便是裴旻自己,都帶著幾分感情用事。

這種感情叫做「家國榮譽感」!

現在的唐王朝很強大,對外幾乎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四方臣服,對內是政治清明,繁榮富強。

盛世已經來臨……

面對這樣的國家,裴旻身為一個漢人,身為一個華夏人是由衷的自豪熱愛。

連裴旻都如此,張九齡、高適這樣的文人更加了,他們近年來的詩句都充滿了對國家的熱愛與自豪。

哥舒翰是突騎施人,高仙芝是高句麗人,但是他們生長在唐王朝的土地上,深受華夏文化熏陶,也早將自己視為唐王朝的一員,真心愿意為這個國家拋頭顱,灑熱血。

故而聽到南詔王皮邏閣這般囂張,狂妄無度的詆毀唐王朝,將唐王朝都視為張虔陀一路貨色。

哪裡受得了!

張九齡、高適、哥舒翰、高仙芝都覺得小小南詔,居然如此蔑視天朝上國,不受控制的就生出了怒意。

而裴旻本來就討厭地圖炮,在後世他就經常見到一些因為個例就開始亂放地圖炮胡說的人,受到的影響更大。

李林甫卻不同。

細說起來,李林甫還是李唐皇室的後裔,是唐高祖李淵堂弟長平肅王李叔良曾孫。

但他自身就是一個人唯我主義,根本就沒有什麼家國理念,只要自己過得好,便是唐朝覆滅也與之無關。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是唯一一個能從旁觀者的角度看這件事情的。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有什麼發現?快快說來!」裴旻深知李林甫的才能,催促他細說。

李林甫道:「屬下是覺得南詔現在還不到與我朝翻臉的時候,我朝扶持他們牽制吐蕃,對於南詔自身,有百利而無一害。這是一個共贏的局面,我們能夠達成所願,而他們也能在南邊站穩腳跟,成為一個可以與吐蕃對抗的國家,而不是備受欺凌的可憐小國。這有一句話叫做卸磨殺驢,過河拆橋,可現在米沒有磨完,橋只走了一半。南詔王有什麼理由在這個時候卸磨拆橋?」

「就為了一個女人?屬下以為身為國王,即便那個白潔夫人萬中無一,也不應該為了她而死磕我朝。」

將心比心,李林甫覺得換做是自己,利益在前,別說是女人,連兒子女兒都能賣。

經李林甫這一提醒,裴旻也冷靜下來細想,同樣覺得有些反常。

歷史上也不是沒有怒髮衝冠為紅顏的例子,但冤有頭,債有主。

干蠢事的是張虔陀,這個無可辯駁。

南詔也殘忍的殺了他滿門,上老下幼,一個都沒有放過。

難道這還不夠?

還要特地挑釁唐王朝?

打算讓更多的人為白潔夫人陪葬?

還是壽星公上吊找死?

裴旻不懷疑南詔以後會反,反而堅信,他們一定會反。

就跟回紇、葛邏祿一樣。

裴旻在選擇扶持他們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將來打虎的準備。

在裴旻看來,只要在老虎成長起來的過程中,唐王朝能夠獲得足夠的利益,這險是值得冒的。

畢竟身為打虎人,不能怕虎。

現在的南詔別說是虎,小虎崽都算不上。

充其量就是一條狗,這一條狗就來挑釁唐王朝,這也實在太誇張了。

南詔王皮邏閣在歷史上能夠一統六詔,將南疆荒蕪之地發展起來,打下未來大理國的雛形。應該不至於與夜郎國一樣,有著莫名的自信。

「也許真的有問題?」

裴旻眼前一亮,肅然道:「你們想,南詔為何要在奪取了嶲州之後,又選擇退去?」

張九齡立刻回道:「是知道守不住吧。」

「沒錯!」裴旻打了一個響指,說道:「這也說明了南詔王皮邏閣有這個自知之明,知道他們能夠一時出其不意的攻下我朝一座城池,但只要我朝回過神來,反擊之勢,根本不是他們可以抵禦的。故而直接放棄,同時,他們並未劫掠嶲州,也可見他們並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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