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冊 變數 第十二章 一丘之貉,篡改告示

章仇兼瓊此人並無大惡,更非奸佞,反而治理蜀地,德政頗多,政績斐然。

但是他最大的缺點是眼瞎,認人不清。

歷史上他擔任劍南節度使時,提拔了兩個人,一個是鮮於仲通,另一個就是大名鼎鼎的楊國忠。

以章仇兼瓊的政績是完全有資格寫入史書傳記的,就是因為提拔鮮於仲通、楊國忠這兩個禍害,他的功勞全部抵消了。

許遠冒死覲見,章仇兼瓊也聽進去了,沉吟片刻,下令道:「暫時按兵不動,仲通,你去傳我命令給楊侃將軍,讓他派兵接管嶲州防務。南詔之事,我會稟報陛下,具體如何處理,聽憑聖意。」

「遵命!」鮮於仲通抱拳應諾,帶著幾分寒意的看了許遠一眼,轉身下去了。

許遠也鬆了口氣。

正如鮮於仲通鄙夷的一樣,許遠過的並不如意。

這也跟許遠的先人有原因。

許遠的曾祖父正是大名鼎鼎的許敬宗。

許敬宗此人極有才華,太宗皇帝李世民還是秦王的時候,就聽聞他的才華,招募他為弘文館學士,貞觀八年,更是任著作郎、監修國史,遷中書舍人,之後歷任給事中、檢校黃門侍郎、檢校右庶子、檢校禮部尚書等職,其間參與了《武德實錄》、《太宗實錄》的撰寫工作,可謂官運亨通。

但是許敬宗為人曲從迎合、曲直不正、好色無度,品行極度惡劣,只因站在武則天一方,得以位極人臣。

而今李氏重新取得政權,因武則天是李旦的母親,李隆基的祖母,以孝義而言,李家人並未有過多的為難,但是那些親武的大臣就沒有那麼好運了。

許遠自然也受到了影響,仕途不順,空有滿腹經綸卻屈居一小吏。

不過許遠並未有捨近求遠,一邊踏踏實實的工作,一邊用心學習充實自己,打算在恰當的時候辭官進京趕考,同時也關注著家國大事,與好高騖遠的鮮於仲通完全相反。

許遠精於謀略,早已察覺了裴旻用南詔牽制吐蕃的布局,突然得知章仇兼瓊要出兵南詔。

這家國大義在前,許遠也顧不得個人安危,直接衝撞了章仇兼瓊。

章仇兼瓊並未計較許遠衝撞,卻也不喜許遠為人,並未多加理會,直接返回了蜀郡。

許遠也未計較,繼續當他的小吏。

「可惡!」

鮮於仲通見自己的好事讓一個不知名的小人物破壞了,心中更是悲憤,一揮手,低聲道:「去,查一查這個許遠的一切,敢壞你鮮於大爺的好事,就讓他明白,馬王爺有幾隻眼!」

身為家財萬貫的蜀地大豪,鮮於仲通最不缺的就是屬下,立刻有人調查去了。

鮮於仲通心底滿是不甘,自己費盡心思,換來的就是這個結果?

「不,絕對不行!」

鮮於仲通回想著傳令兵的一切,腦海里似乎一道流星閃過。

嶲州!

嶲州兵曹參軍王克昭心急如焚的在家中來回渡步,臉色一片慘白,心中有些惶恐。

兵曹參軍負責嶲州城中兵卒,堅固城防大事。

嶲州天高皇帝遠,邊境又僅同南詔相連。

南詔是唐王朝的屬國,故而王克昭根本不在乎邊防之事。

結果南詔大軍壓境,嶲州毫無防備,沒有任何的抵抗,皮邏閣已經攻入城中。

在得知消息後的第一時間,身為武將的王克昭並沒有積極抵禦,嚇的龜縮府中,瑟瑟發抖。反倒是嶲州刺史徐琥這個文臣,領著自己的兒子與府中的家丁拚死抵抗,頑強不屈,英勇就義。

直到南詔退兵,王克昭這才從府邸出來,接手了嶲州的城防。

嶲州刺史徐琥待人接物溫良謙讓,處事議政合乎法度,順應人心,深得地方豪紳信任和百姓愛戴。

而今他為抵禦外敵戰死,城中官吏百姓莫不哀悼。

王克昭也備受同僚白眼,百姓鄙夷,他有一種預感,自己的仕途即將走到了盡頭。

正在這惶惶不安之時,王克昭得到了鮮於仲通求見的消息。

瞬間王克昭的心裡涼了半截。

鮮於仲通是章仇兼瓊最信任的幕僚,他在這個時候親自來嶲州,定沒好事。

王克昭忐忑不安的將鮮於仲通請到了府上,熱情的招待著,多嘴的問了一句:「鮮於先生駕臨寒舍,在下有失遠迎。」

鮮於仲通笑道:「某是替節度使吊念徐刺史而來,知道某得來意,王兵曹還歡迎嘛?」

王克昭一臉尷尬,慚愧道:「自然歡迎,鮮於先生萬不可聽無知刁民瞎說。南詔我是朝屬國,他們突然背信來襲,誰也無法預料。嶲州失陷,實非在下過錯。至於徐刺史父子慘死,下官也深感痛心,卻於下官無半點關係。下官並非不抵抗,而是來不及抵擋。下官將兵馬召集之後,南詔兵已經退去了。」

王克昭心底實在是為自己叫屈,他覺得南詔此來只為復仇,只要徐琥不反抗,便可無事,徐琥非要以卵擊石,導致父子喪命,這是他們找死,咎由自取,於他又有何干係?

嶲州官吏與百姓以此責問與他,簡直就是不辨是非。

他們沒有如徐琥父子一樣拚死反抗,憑什麼來責問自己?

鮮於仲通點頭道:「原來如此,不過嶲州官吏、百姓眾口一致,你想要脫罪,卻不容易。」

王克昭眼睛一亮,聽出了話外之音,忙作揖道:「鮮於先生救我!只要鮮於先生願意相助,助下官渡過此難。下官日後定以先生馬首是瞻……」

鮮於仲通也不應話,說道:「聽說南詔撤兵之後,在城中留了一張告示?那告示可是在你手上?」

王克昭道:「是在下官手中,下官率兵趕到之時,南詔兵已經退去,兵士在府衙前的告示牌上看到了告示。下官擔心告示內容有損我朝顏面,就將告示揭了下來。下官這就去給鮮於先生取來……」

王克昭匆匆忙忙的走去書房,來的時候手中多了一份告示。

鮮於仲通接過告示細看,告示上的內容很是誠懇,即表明了皮邏閣不願意與唐王朝為敵的心思,也將他出兵的緣由細細說明。

鮮於仲通若有所指地說道:「這告示可有很多人看過?」

王克昭不明所以,還是如實以告,說道:「沒有,南詔雖未在城中屠戮,卻也來勢洶洶,城中百姓都躲在屋裡不敢出來。是下官的護衛發現的,真正看過告示的不過二十餘個。」

鮮於仲通笑道:「二十餘人,有一大半都識不全字吧。」

王克昭更是茫然,說道:「鮮於先生明見,嶲州地廣人稀,道路不暢,古來就是蠻夷之地。整個城都找不到幾個能將字全部識全的先生儒士,何況是兵卒。不怕鮮於先生笑話,那告示里有一些字,我都不太認得。只是看懂了意思……」

鮮於仲通更是滿意,雙手拉著告示,左右猛力一撕,將告示撕裂成了兩半。

「先生……」王克昭惶恐驚呼。

鮮於仲通卻不聞不問的將告示撕成一份又一份,直至變成無數碎片。

左右看了看,右邊有意裝飾用的大瓷器,將所有碎紙都丟在了瓷器里,然後取出一根火摺子,點了一把火。

王克昭有些傻眼了。

鮮於仲通做了一個噓的表情道:「今日之事,你知我知,有人詢問,就說告示已經上繳給章仇節度使了。別管流言蜚語,我保你無恙。張虔陀以為南詔所殺,嶲州兵馬使的位子空了出來。到了適當時候,這個位子就是你的了。」

王克昭欣喜若狂,雖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高聲道:「下官絕不敢多言,一切都聽鮮於先生的,但有吩咐,萬死不辭。」

「很好,很好!」鮮於仲通輕輕的拍著手,已經看到了自己即將騰飛的未來。

……

長安,皇宮。

李隆基自大病過後,對於政務不如以前那麼勤快了。

原來的李隆基九分政務,用剩餘的一分來玩樂。

現在的他,卻是六分政務四分玩樂。

朝中事務,只抓大局,細節皆由幾位宰相負責處理。

但因張說、李元紘、王晙、宇文融等人皆有大才,倒也沒有耽擱政務,唐王朝一如既往的欣欣向榮。

李隆基也對當前的局面很是滿意,自己又能玩的痛快有益身心健康,又不耽擱國事,兩全其美。

直到南詔的情況傳到了興慶宮。

當時李隆基正在欣賞梨園新編的舞蹈,突然得到張說的求見,還有些不耐煩。

呆了一會兒,才讓人將張說請進來。

張說走進來的時候,又得李元紘、王晙求見的消息。

李隆基這才正視起來,知道大事發生了。

不然張說、李元紘、王晙三位宰相是不可能一起找上來的。

「下去,都下去!」

李隆基揮手稟退了梨園一眾,張說、李元紘、王晙三人也一併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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