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梨老這模樣,裴旻就知道這來至於南方的巫蠱師定是知道什麼。
相比中原的正統知識,對於蛇蟲鼠蟻以及各種怪獸的研究。
生於十萬大山之中,苗寨最古老巫蠱師,顯然要比他們中原人更加有「文化」。
「好傢夥,這怕是活了有千年了吧!」
梨老一臉的驚嘆,說道:「這東西老身沒有親眼見過,不過在我苗寨的古洞窟中,嶺南、南疆的十萬大山中的深潭,毒沼里都有過記載。」
苗寨不比中原,他們的文化相對落後。
並沒有能夠流傳千百年的皮布紙帛,而是將重要的東西,用利器刻在山洞的石壁上。
「用我們苗語來說,這東西叫做瓮,用你們的話就是巨蛟、蛟龍。這蛟皮糙肉厚,且力大無窮,以肉類為食,虎熊都要辟易,難以抗衡。根據我苗寨中時代流傳的話,就是蛟活千年而成龍。好像你們華夏也有這種說法……」
裴旻飽讀詩書,立刻接話道:「南朝祖沖之有本《述異記》,上面記載了相對的話。『虺五百年化蛟,千年化龍,龍再五百年為角龍,千年為應龍』。」
梨老頷首道:「這與我苗寨的傳說相去不遠,假若書中記載的屬實,這巨蛟怕不是要成龍了。」
裴旻聽到這裡,忽然有些後悔將它殺了。
連這蛟都是第一次見,別說是傳說中的龍。
對於華夏的圖騰,裴旻還是有極大興趣的。
梨老接著又說:「這巨蛟渾身是寶,它的皮革製成軟甲,可避水火,還可防尋常刀劍。它的肉清熱解毒,它的膽護肝明目,相傳可以使瞎子復明。它的骨頭,晒乾研磨,是最好的生肌葯。」
頓了一頓,她才道:「當然最值錢的就是那對肉角,於你們而言,那肉角是上等的補氣良品。但對我們巫蠱師來說,卻是最好的煉蠱材料。我的蠍子能夠不懼刀劍,當初就是用了一點這肉角。」
「只是我當初用的是先輩遺留下來的小蛟肉角,不過黃豆大小,跟這頭巨蛟,有雲泥之別。」
說著梨老走在近前觀望,看著面前已經死的巨物,看著那血淋淋的兩個眼睛,嘆道:「可惜了,這巨蛟的眼睛泛著綠光,夜裡比夜明珠都要透亮。」
看著偌大的巨蛟,梨老眼中實在不知往哪裡放,以醫學角度來說,只覺得全身是寶。
圍著四丈長的巨蛟轉了一圈,發現巨蛟身上的傷口,多是刀劍傷,忍不住道:「這巨蛟,不是給射殺的?」
裴旻苦笑道:「是在下用劍斬殺的。」
梨老看怪物一樣的看著裴旻,道:「這巨蛟靈活似蛇,力大如熊,皮堅似鱷,撕咬如獅虎,唯一的弱點就是眼睛不好使……不用弓箭,跟它肉搏?還搏勝了?」
她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在她的記憶里,南疆有過一條蛟龍滅整個苗寨的記載。
記載中的那條蛟,還比不上這條呢。
裴旻竟然一人就除了蛟龍。
這太可怕,難以置信了?
裴旻以手扶額,苦笑道:「梨老就別埋汰我了,早知道這巨蛟的天性,我也不用險死還生的跟他一搏了。」
這是經過血戰之後,裴旻回憶起整場戰鬥才發現的問題。
他不知道巨蛟跟蛇是不是近親,但就算不是近親,也必是遠親。
因為跟蛇一樣,巨蛟進攻靠的不是眼睛,而是熱量反應。
對於冰冷之物,巨蛟就跟睜眼瞎一樣,幾乎是看不見的。
所以公孫幽的飛劍能夠輕易的射入巨蛟的眼中,裴旻的兩箭也取得了奇效。
也是因為這樣,巨蛟雙眼被廢,一樣能夠輕易的攻向公孫曦與王小白。
這也印證了為什麼當初裴旻滾入水塘,身子僵硬,坐以待斃的時候,巨蛟會放棄裴旻,捨近求遠去攻擊遠處的敵人了。
十有八九是因為水塘冰冷,令得裴旻身體的溫度熱量在短時間裡瞬間下降,從而給了巨蛟一個錯覺,因故撿回了一條小命。
要是那個時候,巨蛟再次進攻,手腳僵硬的裴旻,必然小命玩完。
說白了,就跟玩遊戲一樣。
這次「屠龍」,他們放棄了相對簡單的難度,去體會噩夢級別的關卡。
看著這個巨蛟,裴旻道:「對於這個傢伙,梨老就暫時別想了。這玩意稱呼很多,有蛟,有龍,還有蛟龍,惡龍什麼的。龍在我們華夏,地位崇高,是四靈之長,是華夏圖騰,第一個皇帝秦始皇就是號稱祖龍。」
「今日我為玉泉百姓除此害,卻也不能將此物據為己有。不然有心人將此事與當年的高祖劉邦聯繫起來,那可是大不妙。」
這十年的官場生涯,裴旻也知道忌諱是什麼東西。
就算現在李隆基對他格外信任,這不該觸碰的禁忌,決不能碰。
裴旻有雄心,並無野心,也不敢有野心。
哪怕是狼子野心的安祿山,一開始也沒有野心。
實是李隆基莫名昏聵,楊國忠的腦殘,令得李唐天下急轉直下,不得人心,才讓安祿山滋生了野心。
現在大唐萬眾一心,有野心的人,死的最快。
這條巨蛟一擒在手中,裴旻已經決定將它運往長安,送給李隆基了。
怎麼處理,是李隆基的事情,裴旻自己決不能擅自將這條巨蛟或是蛟龍據為私有。
梨老聞言,也是一臉遺憾。
裴旻笑道:「不過陛下拿這蛟也是開開眼界,留著也沒用,大多浪費。我在私奏中提一提藥用價值極大,過了這陣風頭,讓劉神醫向宮裡討要,相信陛下不會吝嗇的。」
劉神威行醫一生,在病榻前照顧過李淵,為李世民、長孫皇后,李治、武則天,李顯、李旦、李隆基等皇帝醫治過。
就算他已經從宮廷退出來,一樣有著極大的面子。
別說太醫署的第一把手,還是劉神威眾多徒弟之一。
以李隆基的性子,不會那麼小氣的。
梨老唉聲嘆氣的,面對這天材地寶在面前,卻不是自己的,那感覺實在難受。
不管是惡龍還是巨蛟,能夠除去,最高興的莫過於玉泉村裡的百姓了。
老村長與一眾鄉親歡聲鼓舞的,又是殺雞又是宰羊。
還有一家將自己養了多年,已經老得工作不了的老黃牛給宰殺了。
依照唐律,百姓不得私下殺牛,但是河西這邊天高皇帝遠,兼之玉泉村貧瘠貧寒,地方刺史完全不插手村中事物,律法管制的不是很嚴。
要是裴旻事先知道會去制止,但他知道的時候,老黃牛已經給切塊了,卻也沒有迂腐的拒絕鄉親們的好意。
裴旻看著滿懷感激,熱火朝天的眾人,還是找上了老村長,在他的熱情頭上澆了一盆冷水。
他希望老村長搬著勸說村裡為數不多的百姓遷居。
「為什麼!」老村長一臉的激動,一臉的不願,高聲說道:「現在惡龍已經除了,只要事情傳開,鄉親們還會回來的。玉泉村會慢慢的變得跟原來一樣,熱鬧,樸實,會一點點的重新散發光彩。」
古人的習性便如候鳥一樣,有著地域性觀念。
也因如此,落葉歸根,榮歸故里,這與他們而言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
老村長一輩子都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父親母親以及先祖,都生活在這片土地,他熱愛這裡的一草一木。
故而面對一個個村裡人都離開了,面對水患惡龍的威脅,他依然無懼的守著故土。
裴旻道:「相信我,他們是不會回來的,有一種情況叫做大勢所趨。黑水附近我看過,那裡的情況很嚴重。不修葺堤壩,不建造防洪設施,水患短期內不可能根除。也就是說,就算沒有惡龍的威脅,你們村裡一樣要面對水患。」
「現在西域商道是我朝的經濟主要命脈,西域、西州、沙州、瓜州、肅州、甘州一路到涼州,隴右關中,這條路會越來越富,而偏離這條路的地方,會越來越窮。玉泉村遠在沙州以北,太偏離西域商道。發展的軌跡就不會往這邊來。」
「玉泉村上有水患困擾,下又偏離商道,是留不住人的。就算你們念舊懷舊,不願搬離此地。未來的日子,一樣極不好過。作為一村之長,您老有義務讓村裡的人過上好日子。作為河西按察使,我也有義務讓你們每一個人都過上好日子。」
「留,不如走!死守,你們是保住了情懷,卻失去了未來。村裡的孩子接受不到好的教育,只會遠遠的落後與人。」
老村長故土難捨,以是淚流滿面。
要是尋常人跟他說這話,他早已掄起拐棍敲打過去了。
但是說話的人卻是裴旻,這個河西至高無上的存在,這個為了他們,冒險屠殺惡龍的恩人。
老村長知道,裴旻完全沒有必要跟他們說那麼多。
更加沒有必要如此苦口婆心,唯一的解釋就是為他們好。
便如傳言中的一樣,新任的河西節度使按察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