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冊 公孫斬龍 第一百零二章 白馬之辯,親戚來訪

瘦弱男子聽自己的夫人如此說來,帶著幾分自嘲道:「這算哪門子的親戚?他是裴家嫡系正朔,裴家玄公一系,血脈最是純正的家主後裔。而我不過是三支五房之末的南來吳裴,還是房中偏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

「出息!」美艷婦人忍不住心底的失落,嘲諷了自己的丈夫一句。

瘦弱男子帶著幾分怯弱的底聳著腦袋,咳了咳。

其實裴家與天下世家中,僅次於五姓家族,屬於當世一流世家。

瘦弱男子雖是南來吳裴的偏支,卻也繞上了裴家的烙印,自幼得裴家福利學的一生文采,在洛陽是一名頗受人敬仰的里正。

美艷婦人家境一般,祖上雖有幾代為官,到了他們這一代已然沒落。

美艷婦人能夠嫁給瘦弱男子算得上是高攀。

當初說定親事的時候,美艷婦人還跟身邊的親友閨蜜炫耀自己的丈夫如何如何出色。

但是嫁過來之後,美艷婦人發現里正不過就是一個芝麻綠豆的小官,在繁華的洛陽城,根本不值一提。

跟那些真正的達官貴胄,鮮衣怒馬的上流人士相比,自己的丈夫不過是滄海一粟。

美艷婦人嚮往錦衣玉食的豪門生活,對於只能維持溫飽的日子有了一點厭倦。

看著遠處年歲比自己丈夫大不了多少的裴旻,而今卻已經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蓋世英雄,心底充滿了異樣的失落,想著自己嬌媚的樣貌,漻然豐滿的身姿,卻便宜了一個病鬼,不免為自己叫屈,說道:「這是什麼話,天無二裴,只要是姓裴,都是一個祖先。怎麼說人家也是族兄,來到洛陽,哪有不去拜訪的道理……」

美艷婦人說著,那對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遠處的裴旻。

裴旻莫名其妙的覺得脊背有些發涼,四周望了一眼。

周邊都是文人墨客,他們擁擠在一處,目光多是向他們這邊望來。

即便裴旻的六識再如何敏感,也無用武之地。

「這白馬寺是我華夏第一座寺廟,其寺源於『鴻臚寺』之『寺』,至今成了九州寺院的泛稱。法師攝摩騰和竺法蘭在此譯出《四十二章經》,也是現在第一部漢譯佛典……」張說賣弄著自己的博學,對於白馬寺的歷史誇誇而談。

裴旻看過的雜學不少,但他個人對於佛教有些排斥,沒有深入了解,在一旁看著張說裝逼。

在說到白馬寺宏偉的時候。

白馬寺的主持釋道法師雙手合十道:「白馬寺建於東漢永平十一年,至今六百八十餘年,經歷多次風霜,屢受劫難。東漢初平元年,以渤海太守袁紹為盟主的各地聯軍,對洛陽形成了半包圍的陣勢。為防止百姓逃回,他便把洛陽城周圍二百里以內的房屋全部燒光,白馬寺被燒盪殆盡。建安二十五年,曹丕重新營建洛陽宮,重建白馬寺。西晉永安元年司馬顒部將張方攻入洛陽,燒殺虜掠,在長期的戰亂兵火中毀壞……北魏末年『永熙之亂』,洛陽城又一次殘遭破壞。白馬寺再一次飽受劫難……」

這位年達六旬的老和尚,一副悲天憫人的相貌,帶著幾分莊嚴,幾分慎重的道:「白馬寺一次次的涅槃重生,唯有經歷巨大的痛苦和磨礪,才能以更美好的軀體重生。法無邊,故菩提無邊,以知涅槃之道,存乎妙契。阿彌陀佛……」

裴旻聞言帶著幾分譏笑的看了這老和尚一眼。

這釋道法師表面上一臉的悲天憫人,實際上卻是現實無比。

得知裴旻、張說他們一行人來游白馬寺,第一時間前來迎接,全程作陪,所行之事就跟後世導遊一般無二。

一路上不斷的給裴旻、張說他們灌輸白馬寺的歷史,宣揚白馬寺的輝煌。

先前他那一番話,正好對應著張說的裝逼。

以張說口述的歷史知識,配上佛家的「涅槃」理論,來弘揚白馬寺。

而今白馬寺尊為天下第一古剎,但是天下第一寺,卻是少林。

釋道法師明顯是打算藉助裴旻、張說、蘇頲以及今日陪同他們一併來此的文人墨客宣揚白馬寺,以增添香火、知名度。

佛教是不是四大皆空,裴旻不好定論,可面前這個老和尚卻不是什麼四大皆空的好貨色。

就如後世的某大師一樣,將信仰經營成了生意。

見周邊人都沉浸在白馬寺的輝煌歷史中,裴旻知道釋道法師的算計得逞了。

利用他們三人的遊玩,釋道法師打響了他的如意算盤。

裴旻想到自己讀過的一本書,知道是自己表現的時候了。

一個心機深沉的老和尚,將主意打到了自己頭上,哪有不還擊的道理。

再說同為文宗,自己的士林地位更在張說之上,焉能讓他從頭裝到尾?

裴旻遂然道:「以佛家來說,寺廟貴而不再雄偉。這白馬寺看是富麗堂皇,其實大有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之感。」

張說一怔,求教道:「裴公此言何解?」

釋道法師有些愕然,心底卻忍不住焦慮,表面不為所動,道:「裴施主何出此言……出家人四大皆空,並不在意身外之物。寺廟如何,並不重要,心中有佛,處處是佛。」

裴旻微微一笑,道:「住持應該知道,信仰有真信假信,也就是所謂的誠心、不誠心。我們現在的白馬寺是經武后時期擴充的寺廟,負責人是薛懷義。薛懷義此人眾所周知,原名馮小寶,本來是在洛陽城市井之中靠賣野葯為生的小貨郎。哪有什麼真才實學,他為白馬寺主持存粹是武后掩人耳目之舉,修葺擴充白馬寺也是為了自己的享受,其誠心如何,不言自表。」

「再此之前,北朝信佛,諸多君王甚至連皇帝都不願意當,而一心向佛。可見其誠心,因故,當時的整個白馬寺布局規整,風格古樸,嚴苛依照佛教的習俗而來。入口是一門三洞,象徵佛教『空門』、『無相門』、『無作門』也即是所謂的『三解脫門』。」

「五重大殿由南向北依次為天王殿、大佛殿、大雄殿、接引殿和毗盧殿。其中,天王殿為單檐歇山式,對應能容天下事的彌勒佛。大雄殿為懸山式,供奉著對應的釋迦、阿彌陀、藥師『三世佛』,毗盧閣為重檐歇山式,位於清涼台之上,內供毗盧佛及文殊、普賢二菩薩……」

「每一殿每一佛,極為講究,也附和佛家四大皆空,一切都是身外之物的崇高道理……」

裴旻滔滔不絕的說著,看著現在豪華富貴的白馬寺,口中卻見百年前的白馬寺一景一物重現於前。

張說、蘇頲聽得是面面相覷,周邊作陪的洛陽豪紳亦一個個瞪圓了眼睛。

至於釋道法師都聽蒙了,也不知裴旻說的對與不對。百餘年前,他還沒有出生呢。

但他卻不敢反駁裴旻的話,因為他是一代文宗,掌握著士林中的一定話語權。

蘇頲有文集三十卷傳世,還曾參與修定《開元後格》、《開元後令》、《開元後式》,在文壇地位較之張說由要高上一籌,比之裴旻也未有不如。他勝在量,而裴旻勝在質上。此刻聽裴旻將數百年前的白馬寺說的頭頭是道,好似親眼所見,忍不住嘆服道:「裴公為何說的如親眼所見一般?」

裴旻道:「是從一本《洛陽伽藍記》的書中看來的,是元魏朝撫軍司馬楊炫之重遊洛陽時,追記昔年劫前城郊佛寺之盛,概況歷史變遷寫作的一部集歷史、地理、佛教、文學於一身的歷史和人物故事類書札。行文簡潔清秀,敘事繁而不亂,駢中有散,頗具特色。書中不但詳細記載了白馬寺的原始模樣,還詳細記述北魏京城的建築……」

「竟然有此奇書?」張說也一臉訝異,「枉我讀書萬卷,卻從未聽過此書。」

裴旻也不意外,來到這個時代多年,研讀過不少經典古籍,也發現了一點。

對於百年前南北朝的記載,世人皆重南輕北,以南朝為正朔,北朝則選擇性忽視。

《洛陽伽藍記》這本奇書就成了蒙塵的明珠,不為世人所知。

裴旻在淘書的時候,偶然購得,頗為中意,看了兩遍,對書中的大致內容,有著較深的印象,笑道:「旻也是偶然購得,奇文妙不可言。諸位若有興趣,可以一讀。」

身為文宗,除了做文章,將經典好書推薦世人,也是任務之一。

《洛陽伽藍記》這書還是裴旻第一次履行文宗的薦書責任。

不論是張說、蘇頲這樣的文宗,還是周邊的文豪,乃至附近的士林人士都打定主意。

今日之後,定要認真拜讀《洛陽伽藍記》。

一本原來要在二十世紀才會為世人了解的奇書,便因裴旻的一句話,風靡整個士林。

這也是文宗的影響力所在。

在士林心中,文宗的地位是極其崇高的。

裴旻看著豪華的白馬寺,臉上帶著幾分莫名的笑意。

相比天竺和尚的四大皆空思想,他覺得還是他們儒皮法骨的文化,更加值得一學。

裴旻虔誠的說著:「所以說,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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