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冊 步步高升 第一章 自作自受

曲江河畔。

曲江真正熱鬧的時節在於春秋兩季,春季的萬物復甦,秋季的純凈氣爽,毫無疑問是出遊的旺季。

現在正值夏日,在這炎熱的時節,繁花似錦的曲江也顯得冷清,江岸上往來的多是商船客船,唯有少數個別泛舟遊玩的文人墨客,躲在船艙里喝酒怡情。

楊矩、姚彝、姚異等人已經如約到了,他們藏身在陰涼的樹下,目光時不時的飄向河岸,那裡鶯鶯燕燕的,受邀而來的歌姬們聚在一處,說說笑笑,使得這酷熱的時節多了幾分的清涼。有心人可以看出來,他們的目光並非是那百花綻放之處,而是河岸邊沿唯一一道靚麗的身影。

嬌陳!

身為長安第一名伶,她所在之處,註定是焦點的存在,沒有人願意做配角,註定她是孤立在外的存在,獨自一人眺望著曲江,恬靜自然似乎與山水融合在了一起。

楊矩、姚彝、姚異哪一個不是花叢中人?對於嬌陳這名動長安的第一名伶,豈能沒有覬覦之心。只是嬌陳的名氣太大,水火不浸,情商極高,戒心又十足,一直讓他們止步於前。

尤其是姚彝、姚異兩兄弟,他們向來仗著老爹大唐第一相的勢頭,恣意妄為。大有我爹是姚崇,誰能奈我何的架勢!可念及前日自己落荒而逃,心生憤慨難平,煩悶至今。

兩人已經約好,要在此次出行,讓嬌陳知道他們兄弟的厲害。他們兄弟二人在心底已經盤算過了。此次楊矩邀請的好友中,雖說人人地位在他們之上,可真正能讓他們忌憚的只有李隆業一人。

除了李隆業敢不給他們面子,其他人都沒那個膽。而李隆業久經花叢,是平康坊的常客。他的喜好人所共知。這位李家五郎向來喜歡真刀實槍的玩耍,對於嬌陳這樣的清倌人並不鍾愛,熱情豐滿的經驗十足的胡姬才是他的目標。

這除去了李隆業,嬌陳自然而然是他們兄弟二人的,就算在貞烈的女人,今夜也要讓她變成蕩婦……

念及此處,兩兄弟忍不住淫笑連連。

「來了!」楊矩瞧著前方,領著眾人上前迎接,見李隆業與裴旻並騎而來,兩人說說笑笑,關係親密,神色有些不安。他與裴旻不熟,可如今朝堂上誰不知裴旻的名,記得他的模樣。裴旻手握御史台權柄,而他作姦犯科,瞧著他不免有些心虛。

姚彝、姚異卻不識得裴旻,他們只聞其名,而不見其人,心底好奇是誰與李隆業走的如此近?不要壞了他們的事情才好。

李隆業、裴旻來到近處。

李隆業下馬指著裴旻道:「這位不用孤介紹了吧,我大唐唯一的文武狀元,孤王的好友御史中丞裴旻,受孤王的邀請一併來了。多添一人,大將軍沒有異議吧?」

楊矩心頭一跳,卻見裴旻的目光望向了那河岸旁的嬌陳,動都不動的,會意一笑,安心道:「久聞裴中丞大名,只是無緣相識,能夠請到裴中丞如此英傑,自然樂意之至。」

裴旻收回了目光,客氣回應,為了打消楊矩的疑心,他要做的就是為嬌陳而來的。

姚彝、姚異兩兄弟聽來人竟然是裴旻,表情就跟吃了屎一樣難受,均想:難不成千般算計萬般準備就這樣告吹了?兄弟兩人的眼中充滿了不甘。

正主李隆業已到,一行人往花船行去。

上了花船,李隆業站在船頭,笑道:「這天氣越發悶熱,才七月末,以讓人難以忍受,也不知八九月是什麼光景。孤向來閑不住,可現在這個時節,動一動又受不了。也虧得大將軍會挑地方,竟想到去隴右秦原跑馬獵鷹,可以痛痛快快的暢玩兩日,不辜負這兩天連休。」秦原位於秦嶺西北山脈的山腳,那裡是一片廣闊的山坳草原,三面都是大山,日照不進,是天然的避暑地。

楊矩討好道:「正是考慮這悶熱的原因,想著休假時間充裕。一來避暑,二來也可以練習騎射,戰事來時,能為國家出力。」他說的大義凜然,真的擺出一副忠臣的模樣。

這論及官員福利,縱觀歷朝歷代,唐朝的官算得上最好的。不但俸祿高,節假日也多的讓所有朝代項背。根據統計,唐朝一年三百六十餘日,休假日便佔據一百五十餘日,各種大節小節都有休假。七月三十是地藏節加上十日一休沐的旬假,以及今日的早退,他們有足足兩天三夜的時間可以遠行遊玩。

裴旻聽了心底不屑,卻也不得不承認,這楊矩卻有幾分巧心思。能夠抓著這細微的機會,邀請李隆業、姚彝、姚異等人充當擋箭牌,瞞天過海。只是這心思,用錯了地方。

一行人上了楊矩租借來的花船,這花船比當初進士游湖時的花船要大上許多,足足高達四層,近乎五丈高。

李隆業身為王爺,獨佔第四層,楊矩、裴旻、姚彝、姚異等隨行遊玩的官員居於三層,嬌陳一行歌姬住在第二層,最下一層自是花船船員以及隨行護衛居住之處。

對於楊矩合理的安排,眾人皆無異議。

李隆業笑著對裴旻道:「第四層太大,就我一人住著沒什麼意思。靜遠兄搬上來與我同住。」

「也好!」裴旻有心查探一下這花船藏著的貓膩,住在第三層多有不便。

隨行之人多是人精,也聽出來了,李隆業只有在跟裴旻說話的時候才不擺架子,知他們關係很深,皆是羨慕。

果然有李隆業、姚彝、姚異這幾位大爺充門面,花船暢行無阻的免去了一切檢查,直接出曲江而駛入渭水。

他們走水路,順流而上,明日一早才能抵達目的地。

離天黑還有兩個時辰,李隆業閑不住心,讓主人準備,在花船上開了宴會,邀請歌姬載歌載舞,氣氛熱烈。

尤其是嬌陳一曲彈罷,將氣氛推向了極致。不論是什麼曲調,嬌陳都能應手而來,將曲中味道完美呈現。

李隆業瞄了裴旻一人,笑問道:「嬌陳姑娘琴藝果然天下一絕,只是不知誰有那福分,能得姑娘作陪斟酒?」

嬌陳嫣然一拜,也不拘謹,直接移步來到了裴旻這一席位,在他身旁坐下。

李隆業摟著一個媚艷的胡姬,對著裴旻豎起了指頭道:「哈哈,也只有靜遠兄的才與貌配得上嬌陳姑娘了。」說著他還給裴旻一個會意的眼神,鼓勵他加油。

嬌陳輕聲道:「小心一些姚彝、姚異,前日他們小鬧錦繡坊,知道是你後,灰溜溜的走了,依照他們的脾性。不敢拿中丞如何,但只要一有機會,肯定會落井下石一吐心中不快。」自小身在青樓,嬌陳看盡人間百態,對於人性人心看的格外通透,知道姚彝、姚異的小人脾性,別看他們懼裴旻如虎,躲得遠遠的,一旦有機會下手,絕對不會存有任何遲疑。

裴旻點頭表示明白,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他隱約記得開元第一相姚崇就是因為有姚彝、姚異這兩個活寶給下了相位的。這兩個活寶,倒不是不能好好利用。

不經意的瞄了兩人一眼,見兩人悶頭喝酒,餘光卻往他們這邊瞄來。

宴會散去,裴旻在屋裡靜待了半個時辰,換上了一身青色不顯眼的長衫,出了房間,聽著不遠處的些許動靜,會心的笑了笑,搖了搖頭走下了四樓,三樓的情形比四樓更加的不堪。能受到楊矩邀請的人,又有哪個是善男信女?

裴旻也是熱血男兒,不免有些躁動!

定了定神,想著正事要緊,剛打算動身,卻若有若無的聽到不遠處的房間傳來兩個男人相互說話的聲音。他久練吐納養生術,全身血脈通暢,致使耳清目明。若非如此,那細語聲是決計是聽不到的,不由的頓住了腳步。

在這種特殊的場合下男女混音才符合規矩道理,兩個男的聲音,反而惹人奇怪懷疑?

古人卻有好男風的習慣,早年李承乾不就跟稱心小男友卿卿我我,惹得李世民勃然大怒?只是以當前的這特殊場合,畫風似乎有點不對。

裴旻心奇之下,尋聲找去,附耳細聽:卻傳來了姚彝的聲音。

「果然,果然!那個賤貨果然跟裴旻有了一腿,她們早就睡到一起去了,還清倌人,呸,豈有此理。就是一個賤貨,還裝一副清純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可恨之極。」

裴旻莫名殃及池魚,心底微怒,卻又不免詫異,心想:「說的是誰,可是嬌陳姑娘,就因為坐在我身旁,給誤會睡到一起去了,這腦洞,太大了吧。」

又聽一人道:「裴旻小兒,我與你沒完!」說話之人,咬牙切齒的,正是姚異的聲音。

原來是姚家兄弟。

裴旻不由深思,聽的出來,姚異語氣中透露的恨意不是一般的大。

「這飛燕喜春散我們是白準備了……可恨,早知如此,何必費那麼多功夫了,又是迷藥又是這飛燕喜春散,結果現在,就我們兩兄弟乾瞪眼?算了,回去吧,為兄睡了。」

此話入耳,裴旻心底怒意更勝,想不到堂堂宰相子竟然用這種勾當。他正想著怎麼處理此事,又聽姚異道:「大哥,你覺不覺得今晚這事有點兒古怪?」

姚彝奇道:「有什麼古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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