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龍行天下 第九十一章 誘惑

呂壹心神不寧,不時的捂著嘴打個哈欠,一陣陣冒冷汗。自從那個賣無憂草給他的商人失蹤之後,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原因其實也簡單,他親眼看著孫權對無憂草煲出來的湯羹愛不釋手,終於沒忍住誘惑,將私藏起來的那些無憂草拿出來嘗了嘗鮮,一嘗就覺得鮮美無比,後來慢慢的就好上了這一口,很快就覺得離不開這無憂草了,每天不喝上一碗羹湯,就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無憂草雖然貴,可是呂壹收入頗豐,特別是做了校事之後,不少人為了安全起見,給他送了不少禮,如今的呂壹雖然官職並不高,但是家財頗豐,就連原先賴以為生的生意都不太放在眼裡了。一年的辛勞抵不上一筆賄賂,這錢來得太辛苦了,呂壹覺得自己以前那麼用心的做生意簡直是大錯特錯。

可是,現在他捧著金子卻找不到無憂草,一陣陣的困意上來,讓他煩躁不安,渾身無力,卻又一陣陣的心悸。

他倒不是擔心自己,而是擔心孫權——他知道孫權比他更需要無憂草,一旦王夫人那裡的存貨告罄,她必然會再來討要,如果自己到時候拿不出無憂草,事情必然敗露。這個女人現在已經不是原來那個謹小慎微的女人,倚仗著孫權的寵愛,她幾乎已經把自己當成了太后,似乎她兒子孫和已經坐上了吳王的寶座,不僅到處插手,甚至對他這個心腹也不那麼客氣了。如果因為無憂草的事情激怒了孫權,呂壹毫不懷疑這個女人會把他當成替死鬼。

可是,那個商人怎麼就消失了呢?難道是做生意還沒有回來?呂壹越想越懷疑,他派人私下查訪過那個商人,但是除了知道他從交州來之外,其他的一無所知。

從交州來的商人多了,幾乎所有的商人都從交州經過,他哪知道這個商人究竟是哪兒人。呂壹忽然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他好象連這個商人究竟是羅馬人還是薩珊人,亦或是貴霜人都不太清楚,反正那些胡商在他的眼裡似乎都差不多,更何況除了這三國的商人之外,還有許多其他小國的胡商。

就在呂壹緊張的時候,孫權派人來叫他,呂壹不敢怠慢,立刻上了馬車,趕往吳王宮。一進殿門,呂壹就感到了一股涼氣從心底里冒了上來:王夫人披頭散髮的跪在一旁,原本俏美的臉頰已經腫成了豬頭,無數道掌印縱橫交錯,青紫相間,孫和抽噎著跪在旁邊,卻連大聲哭都不敢,只是拉著王夫人的手臂發抖。王夫人有氣無力的呻吟著,幾乎癱軟在地上,一看到呂壹,她腫得睜不開的眼睛中露出怨毒的光,嘶聲道:「賊……子,你……你害……我……」

「這毒藥是從哪兒來的?」臉色鐵青的孫權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大步走到呂壹面前,飛起一腳踹在他的胸口,把剛剛跪倒準備行禮的呂壹踢得仰面翻腳,嗓子一甜,一口鮮血從嘴角溢了出來。

毒藥?剎那間,呂壹萬念俱灰,覺得自己以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孫權的心腹,是他的寵臣,可是現在卻發現,自己在孫權的眼裡連條狗都不如。

「快說!」孫權狂吼道,聲音沙啞。

「買……買來的。」呂壹翻身跪倒在地,顫抖著聲音說道,平時的鎮定從容無影無蹤。

「從哪兒買來的?」孫權抽出刀擱在呂壹的脖子上,殺氣沁入皮膚,讓呂壹頸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呂壹平時辦案也經常動刑,被他打得死去活來的人不止一個,曾幾何時,他覺得自己是那種可以在鮮血和死亡面前談笑風生的人,可是當這個危險突然降臨到他頭上的時候,他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懼,整個人伏在了地上,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拖下去,嚴刑拷問。」孫權暴跳如雷,一腳踹翻呂壹,大步往回走,剛上了幾級台階,卻覺得腿一軟,撲翻一身絆倒在地,臉磕在了台階上,頓時血流滿面。

孫尚香大吃一驚,連忙上前把他扶起來,拖到殿中躺好,又命人叫來了太醫令趙泉。趙泉給孫權把了脈,無聲的嘆了一口氣。孫尚香剛準備開口,趙泉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示意孫尚香到殿外說話。

「大王只是一時怒氣攻心,倒無大礙,只是……」

孫尚香眉頭一緊,猶豫了片刻,又問:「你有話直說。」

「只要用心調養,大王的身體無恙,只是他的脈相急促浮滑,臣……臣實在不知道這是為什麼。」趙泉拱著手,一字一句的說道:「這個脈相臣以前給大王把脈的時候便見過,只是時好時壞,臣一直沒有搞明白是什麼原因,而且這次好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嚴重,臣醫術不精,實在不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正在這時,徐王后和步夫人聞訊趕來,正好聽到趙泉的這些話,她們互相看了一眼,一面和孫尚香見禮,一面焦急的異口同聲的問道:「公主,能不能從扶南請幾個醫匠過來?」

「唉……」孫尚香苦笑了一聲,沒有回答她們的話,先吩咐趙泉去用藥,然後才把孫權中毒的事情對徐王后和步夫人講了。徐步二人大驚失色,頓時手足無措。

「你們急了也沒用,還是不要聲張的好,免得人心惶惶。」孫尚香無可奈何的安撫道。

徐步二人淚水漣漣,只得點頭答應,她們一直守在殿外,寸步不離。

傍晚時分,孫權醒了,他渾身發抖,眼神散亂,看到孫尚香等人的時候,他只是詫異了一下,隨即嘶聲叫道:「湯來……湯來……」

「沒湯了。」孫尚香恨聲道,雖然她對孫權沒什麼好印象,可是現在看到孫權這副樣子,她還是覺得非常傷心,「你還嫌中毒不深嗎?」

「中……中毒?」孫權這才恍惚有些明白,眼神一凜,隨即又痛苦的連連搖頭:「湯來,湯來,我要喝湯,我要喝湯……」

孫尚香想起孫紹說的話,知道現在如果不讓孫權喝這個湯,只怕跟他說什麼都沒用。萬般無奈之下,她只得讓人到王夫人的宮裡去找湯,好在這些湯羹每天都要備著的,而宮裡的人只知道王夫人倒了霉,卻還不知道是這些湯羹的原因,小心看護著,並沒有丟棄,孫尚香派去的人很快就拿了一大罐熬好的湯來。

步夫人小心的給孫權舀了一些湯,準備侍候著孫權喝,孫權卻有些等不急了,一聞到湯的味道就不停的嗅著鼻子,步夫人剛剛舀好,他就一把搶了過去,也顧不上燙,三口兩口便喝了個乾淨,一邊直吐舌頭,一邊示意步夫人再舀一些。

孫尚香冷眼看著孫權那個樣子,又心疼又氣惱。

孫權連喝了兩大碗湯,這才像還了魂似的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重新躺了下來,沉默了好一會,這才睜開眼睛看著孫尚香:「趙泉呢,他怎麼說?」

「他也沒辦法。」孫尚香冷冷的說道:「你不要指望扶南學院,扶南學院也沒有治這種病的葯。」

孫權一時語噎,沉默了半晌,忽然說道:「他不肯救我?」

「不是不願救,是沒法救。」孫尚香把孫紹說的話再次重複了一遍:「能不能熬過去,全看你自己。」

「看我自己?」孫權喃喃說道,眼神漸漸的變得凌厲起來,過了片刻,他忽然問道:「如果熬不過去呢?」他轉過頭冷冷的看著孫尚香:「他是不是打算攻擊吳國,把吳越變成一家?」

孫尚香也冷冷的迎著孫權的目光,嘴角掛著一絲輕蔑的冷笑:「你以為吳國很誘人嗎?」

孫權不吭聲,只是看著孫尚香,一絲笑容也沒有,如果不是臉頰深凹,膚色灰暗,幾乎看不出與以前的他有什麼區別,那種不怒而威的威嚴讓站在一旁的徐王后和步夫人都自覺的閉緊了嘴巴,生怕一開口就惹來是非。她們緊張的看著孫尚香,孫尚香卻一點也沒有被孫權的目光所動搖,相反,她目光中的譏笑越來越明顯。

孫權臉上的怒氣越來越盛,瘦得皮包骨的大手緊緊的捏了起來。以前他也縱容孫尚香,可是卻不能容忍孫尚香在他面前露出這種態度。

「你還是那樣,眼睛裡只有這麼一小塊天。」孫尚香不屑一顧的說道:「你不知道天下有多大,你不知道你牢牢抓住不肯放的這塊土地其實並不那麼吸引人,雖然這塊土地本來並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難道是他的?」孫權忽然激動起來:「我知道,你們一直以為這是父親和兄長傳下來的基業,所有人都覺得這應該是他的,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不是我,這片土地早就不姓孫了?曹操想要,是我打敗了他,劉備也想要,也是我極力周旋,才保住了這片土地,你現在說不是我的?那是誰的?」孫權拍打著榻沿,大聲咆哮:「你說,那是誰的?是你的嗎,是他的嗎?不,這就是我的,誰也不能奪走。」

孫尚香冷冷的看著憤怒的孫權,一聲不吭,孫權一邊吼,一邊捶打著胸口,兩行濁淚沿著乾瘦的面頰往下流,沾濕的像枯草一樣黯淡無關的鬍鬚,他的聲音慢慢低了下來,怒吼變成了飲泣,最後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痛哭失聲。

孫尚香眯著眼睛看著孫權,忽然伸出手,將孫權面前的案上的東西全部掃到地上,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張紙攤在案上,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孫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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